年轮色泽越深,回家乡的时间越少,倒不仅是杂事拖累。思绪就像绕了一遍又一遍的毛线球,分明紧紧裹住的还是家乡那个中心,却越绕越乱,情愫越发复杂,绕出诸多归与不归的矛盾心理。
这天,我在家乡文联微信群里,看到他们组织舜皇山采风的消息,随兴应卯,问是否接受外地会员报名。本以为那个家乡会员身份已化成蝉蜕,遗落草叶之间,却不料群友诗悠秒回。随后,多个电话追来。我与文友邓君本已到了东安,那里也可上舜皇山。因为诗悠的热情和挚诚,我们又转道百多公里赶到新宁。
舜皇山位于五岭山系越城岭腹地,因舜帝南巡驻跸而得名。采风途中,我与在深圳办学的唐君相携而行,聊得最多的不是风景。唐君多次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发表作品,出过几本书。在商海沉浮半生,走出崀山,又系缆南方,负囊跋涉之间,还深耕一片文学绿野,实属不易。五十岁的人,又在鲁迅文学院创作班读研究生,令人敬佩。唐君观察细致敏锐,人文素养高,一边走一边说起舜皇山的历史典故。那许许多多年代的影像,像石质浮雕一一呈现眼前,丰富、悲壮、刚毅,让我心神跌宕。
不过,我们一行经过崎岖的山路时,却十分平静、顺利。天气晴好,我们嘻嘻哈哈,一路欢歌。时间终究会走向深处,走向久远,即使在我们仍然传唱的时候,某些记忆的片段早已经模糊。时间放大了想象力,也消弭了想象力。由此,我想从中探察历史深处的断纹,便回头寻找巴君。巴君是评论家,也是“网络利嘴”。我先找了个话题,问他舜皇山这么高,为何不修好路,建些亭台扶栏,既可保证安全,又为旅游增添价值。巴君说,此山灵秀,每一棵花草竹木都算文物……我闻之欣然。念及以往足迹落处,满眼摩登的亭台,还有崭新的仿古建筑,深感认知向度的不同。
此时,这次采风的组织者周君开始在人群里插科打诨。一路,他漫画化自己,把采风聚会变成谐趣俚语讲座。说到情绪高潮处,感觉普通话不够韵味,于是夹杂大量方言土话,听懂的人笑得前俯后仰,不懂的却神色凝重,仿佛观赏一出喜感强烈的哑剧。写散文的邓君大约属于后者。事后,他让我写段百字文给他。我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仔细想想,其实我也对那一箩筐文白混杂的笑话不明就里。
采风的重点并不在风景本身,而是跟不同的人相聚分享美食与故事,这才有趣。一次采风活动,处处是这种小花絮,就像路边星星点点的野花,嫣红鲜活,不失逸趣。
离开的时候,回望阳光里的舜皇山,它的峭壁与缓坡都记录着风起云飞,记录着草木荣枯。
(舒中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