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时节,那纷纷细雨似离人泪,总会勾起我对母亲无尽的思念。
在众兄弟姐妹中,我常被说长得最像母亲。母亲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妇女,她有一张平凡却满含温暖的脸,阔面大耳,慈眉善目。她身材矮小,仅一米五出头,可在我心中,她的形象无比高大。母亲一生未进过学校的大门,但她积极参加生产大队的扫盲学习,努力认下了几个字。
母亲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热心肠。那时候,家中人口众多,日子过得紧巴巴。可即便如此,不管是左邻右舍遇到难处,还是外地难民上门求助,只要家里还有一口吃的,父亲和母亲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母亲的勤奋与能干,更是让邻里赞不绝口。每天天刚亮,母亲和父亲便已起床,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白天,她和父亲一同下地干活,挥洒汗水,耕耘日月,播种希望。回到家后,她又马不停蹄地操持一家人的饮食,还要饲养家里的鸡鸭猪狗,把家里的大小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而夜晚,当孩子们都进入梦乡,母亲仍要在昏暗的油灯下,专注地纳鞋,或者浆洗衣服。那“哒哒”的针线声,如同夜曲,一直陪伴着我们成长。
母亲厨艺精湛,虽然做菜时用的油极少,但她总能将简单的食材变成一道道美味佳肴。至今,我仍怀念母亲做的饭菜,那是家的味道,是母爱的味道。
母亲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无论生活多么艰辛,她总是穿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浑身散发着精气神。她的一言一行,都透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尊重。母亲性格温柔,从不与人争长论短。在邻里妯娌间,她从不会拨弄口舌。有时候受了委屈,她也总是默默忍受,独自咽下泪水。她把所有的苦都藏在心底,展现给家人和邻里的,永远是那温暖的笑容。母亲很少打骂孩子,即使我们犯了错,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数落几句,语气中满是疼爱。偶尔气急了,要打我们,那高高举起的鞭子,也总是轻轻落下,生怕我们受伤。而父亲暴怒时,常常不顾一切,下手很重。
孩子们长大成家后,母亲又将全部的爱倾注到了孙子孙女身上。她不辞辛劳,带完大的接着带小的,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她用自己的全部心血,为儿孙们筑起了一个温暖的港湾。然而,命运却如此残酷。正当母亲该享受含饴弄孙的幸福晚年时,她却积劳成疾,患上了恶性肿瘤。我们四处求医,辗转多家医院,遍寻良医不遇。年仅六十多岁,母亲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成为我们心中永远的痛。“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份遗憾,如同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心头。
母亲走后,记得刚办完丧事,我要回城上班时,忍不住号啕大哭了一场才离开。此后,我坚持清明回家给母亲挂了三年青。再后来,由于工作变动、琐事拖累,每到清明节,我委托在家的大哥和兄弟们代劳,自己很少回去给母亲扫墓,只能在心中默默地感恩她给予我的一切。
回想起母亲在世时,倘若听闻我将归来,那便是她最心心念念的时刻。她总会早早地倚在那扇柴门前,目光急切地朝着远方眺望,身子微微前倾,仿佛这样便能更快地盼到我的身影。待看到我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那笑容比春日里盛开的繁花还要灿烂。她一边快步迎上来,一边嘴里念叨着:“这几天灶火在呵呵地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拉着我的手,就像我还是当年那个离不开她的小孩子,一路往家走,那双手虽然粗糙,却传递着无尽的温暖。走进家门,她又忙着说:“我留了好多好吃的东西,等会妈妈做给你吃。”听着母亲这些质朴又饱含深情的话语,我的心中满是感动,但也不免自责起来。工作之后,我回家的次数实在太少了,陪伴父母的时间屈指可数,实在是对不住两位老人家。
母亲还常常喜欢和我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情。她的眼神中满是宠溺,娓娓道来:“你小时候啊,可调皮了,不吃奶,还特别喜欢哭,让我操了不少心。没想到长大了,成了最乖巧温顺的孩子,也是妈最有出息的孩子。”说到这儿,母亲总是充满了欣慰与喜悦之情,那是我见过的她最自豪的模样。我静静听着,那些儿时的过往,在母亲的讲述中,仿佛又鲜活地浮现在眼前,也让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她对我的爱,从始至终,从未改变。
蛇年清明又至,母亲,孩儿想您了。这些年来,我对您的思念从未停歇。我深知,您的养育之恩,我永远无法报答。但我会带着您的爱与期望,好好生活。
(刘运喜,邵阳学院教授、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