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天虚掩的门已经打开。春雷滚过远山,似锋利的笔尖,在泥土上划开裂缝。树枝上晕染上几丝嫩绿,无数双星星点点的眼睛睁开了,树木开始有了心跳。
三月的雨最是缠绵。起初是沙沙沙,如蚕食桑叶,渐渐便织成密帘,滴答、滴答。青瓦,盛不住雨脚。雨滴连成珠,连成串,坠下来,在石阶上凿出深深浅浅的小坑。街巷间飘浮着湿漉漉的气息,整座城像是浸在青瓷缸里洗过一般,很是清新。雨后,草木渐渐清醒,如酣睡后初醒的少女,最是动人。柳条如柔软的发丝,黄绿参半地垂着,如国画圣手蘸了石青、藤黄,笔锋悬在半空。桃花是个急性子,开得不管不顾。玉兰跟着学样,裹着绒绒苞衣的花骨朵也悄然裂开细缝,露出素绢似的花瓣。墙根处,去年枯死的草茎间,新芽正顶开板结的泥土,那力道分明是稚子掰开长辈紧攥的拳头。天空偶有乳燕剪开雨幕,在空中急速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它斜斜掠过池塘,挑逗得水面顿时漾开千百个酒窝。
三月,山含情花含笑。山上,散发出勃勃的青春气息,发芽的发芽,长叶的长叶,开花的开花,奏响欣欣向荣的高亢旋律。那些光秃秃的枝条,被多情的春风一摇,被热情的春雨一吻,换上春天的盛装,立刻丰满起来,显得明艳动人。山中的竹林唰唰作响,新笋在腐叶下顶起一个个小丘,像大地悄悄隆起的孕肚。而挖笋的老人呢,在雨中高举着锄头,有一锄没一锄慢慢地挖着。“箭茁脆甘欺雪菌,蕨芽珍嫩压春蔬。”蕨菜吟着陆游的诗,拱开潮湿的泥土,伸出卷曲的新叶,欣欣然向人握拳致意。梨花初绽,花瓣半开半合,像是在掩口而笑。乳白色的花儿,让人想起蒙着面纱的月光。鸟雀叽叽喳喳,在争论怎样瓜分春天的万紫千红。它们如会飞的花,一下子落在这棵树,一下子又跃上另一棵树。蜜蜂手忙脚乱地采蜜,它们想酿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春天。
春雨如烟似雾,挥毫泼墨。人们置身于一幅写意山水画中,如读一阕饱含青色意境的宋词,韵味悠长。我牵着风的手,在大自然中欢快地奔跑。和我一样疯跑的还有满山的野菌子,它们像一群野小子,灌木边,树根旁,松针下,茅草里,到处都是它美妙的身影。
天一放晴,提上竹篮,邀上三五同伴,浩浩荡荡地向山上进发。空山新雨后,草木犹如涂了一层猪油一般,绿得亮眼。泥土湿润柔软,各种野菌子东一个,西一个冒出来,像一枚枚五颜六色的图钉,摁在大山上。山花开得分外绚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馨香,肺像是被洗过一般。刚返绿的苔藓也吸足了雨水,常常调皮地逗引你来个趔趄。
春天,在三月里醒来,在花香里、在鸟鸣里、在人们明媚的心坎里绽放。
(李云娥,湖南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