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2月21日,冬日阴雨和寒冷让湘黔古道雾气蒙蒙,山在雾里,路在雨中,给古道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傍晚时分,武冈县千丘田瑶峒(今洞口县古楼乡古楼村内草界组)胡纯怡(生于1884年11月,殁于1948年4月)望着门前的大道忧心忡忡。这是从宝庆往洪江的古商道。两边山高林密,少有人烟。往日商贾通行,还算热闹。当年秋收以后,离家不远的丝茅界来了一窝土匪,不分白天黑夜,下山打家劫舍。本来山里住户不多,年成不好,收成也差。加之官匪勾结,苛捐杂税名目繁多,搞得怨声载道,人人自危。各路商人暂避祸殃,路上行人稀少。
岁末年尾了,总要留点粮食过年。为了躲避土匪,胡纯怡把粮食藏在山后面的地窖里,家里只留下几天的口粮。听说两天前土匪下山把人家的猪羊都赶走了,胡纯怡越想越怕,准备关门歇息。
忽然,从山下走过来五六个人,他们头戴斗笠,走走停停,不时观察周边的情况,不像是古道上的熟客。
胡纯怡脑壳嗡嗡叫:土匪来了!
他马上关上门,拉上闩,透过门缝往外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他们有枪!
领头的不仅有枪,背上还有一把大刀。待一队人到齐之后,“大刀”安排人去放哨,其余的站在屋檐下不走了。
这时雨越下越大。
胡纯怡在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心里默念:快走,快走,快点走!
“嘭、嘭、嘭……”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人敲门了。
“师傅,师傅,请开门。”胡纯怡感到奇怪,土匪来了都是一脚踢开门,今天怎么变文雅了?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胡纯怡家里有五个人,老婆、儿子胡扬奇和儿媳,还有小儿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开门吧。
胡纯怡轻轻拉开门,门外的一队人并不急着进来。那个背着枪,插着大刀的汉子面带微笑:“师傅,天快黑了,又下着雨,我们想在这里借宿一晚。”语气中显然是在征求意见。
胡纯怡心想: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难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只好叫大家进屋。
“大刀”环顾四周,告诉胡纯怡一家人:“我们是工农红军,是贺龙的队伍,你们不要怕,我们是保护劳苦大众的。”
胡纯怡从古道上来往的客人口中听说过,贺龙两把菜刀闹革命拉起穷人的队伍,在湘西山里势力很大。
背大刀的红军告诉胡纯怡,他也是贫苦农民出身,几年前跟着红军闹革命,红军是自己的队伍,叫他不要怕。胡纯怡看到他们说话和气,对一家人很有礼貌,慢慢地拉近了距离,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胡纯怡一家看到他们淋湿了衣服,又冻又饿,赶忙搬来劈柴,在堂屋里燃起一堆大火。又从屋后的地窖里翻出红薯、包谷、南瓜……放在火上烤,锅里煮。还特意煮了一鼎锅野生茶,让红军战士喝茶御寒。喝了茶水的红军战士连呼:“好茶,好茶!”胡纯怡告诉他们:“这种茶叶长在云雾缭绕的山上,品质很好,平时过路的客人都在这里歇脚喝茶,恢复体力。如果大家喜欢,走的时候送一袋给你们。”
当天晚上,红军战士背靠背在火堆周围过夜。胡纯怡要他们上床睡,都不肯,胡纯怡就在火堆边陪他们。
“大刀”向胡纯怡了解周边的情况并向他讲述革命道理。胡纯怡如实地反映了生活的困难和当前的匪患。两人谈心到深夜,越谈越开心,越说越起劲。“大刀”告诉胡纯怡,他的家乡也产茶叶,会种茶制茶,等革命胜利了就到这里来帮乡亲们种地种茶。虽然是一句玩笑,但是胡纯怡听了舒服。一问生辰八字,同大儿子是老庚。“大刀”握住胡纯怡的手:“老叔,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队伍要出发了。“大刀”喊来一个小战士要他跟胡纯怡结算伙食账。胡纯怡塞给小战士一包茶叶:如果你们不嫌弃,就带在身上,自家产的,不值钱。小战士硬要给钱,胡纯怡坚决不收。
“大刀”看到胡纯怡实在不肯收钱,灵机一动,从背上取下大刀交到他手上:“这把大刀你收下,世事动乱,匪患无常,你留下防身。”
“大刀”看了一眼小战士手里的茶叶,转身对胡纯怡说:“吃了你家的粮食,还送了我们这么好的茶叶,我们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就用这把刀抵茶钱啦。”
胡纯怡看到对方言词恳切,感到无法推脱,只好双手接过大刀,依依不舍目送红军走向远方。
以后几天,红军大部队走过古道,胡纯怡一家烧好茶水在路边迎接。红军战士喝了茶后交口称赞,止渴,提神。
不知是土匪晓得红军送了大刀起到震慑作用,还是大刀是镇宅之宝,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土匪上门骚扰。
胡纯怡生前把大刀交给儿子胡扬奇,嘱咐他好好保管,世代相传。
1990年7月,胡扬奇在弥留之际,把儿子胡休云叫到床边,把大刀交到胡休云手上:红军大刀是传家宝,世代记住红军的好。
(根据胡休云口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