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16日

远去的花椒树

孙晓龙

我家在黄土高原的南缘地带,站在家门前不远的黄土梁上,向南望去,八百里秦川一望无垠,尽收眼底。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农家,隐匿在这山梁沟茆中,寂静的蓝天下,偶有一缕炊烟升起,烟火人家,和谐而安详。

在这片土地上,到处栽种着花椒树。每到盛夏时节,这里的山梁、山坡、沟壑、房前屋后,到处都是红彤彤的花椒果实,就像红色的玛瑙均匀地铺满了整个黄土地上。记得在我还没上学的时候,几颗野生的花椒树,悄无声息地长在了我们家地头的灌木丛里。记得每年夏天,花椒成熟时,爷爷会组织我们一家大大小小十几号人去摘花椒。一大早出发,不到中午,红艳艳的果实已经被胜利地采摘完成,在家人们的谈笑风生中,今年又有了充足的调料。

那几年,陆续有小商小贩开始上门收购花椒,花椒已逐渐从简单的调味品转变为农民的副业收入。有的农户开始在麦地边沿栽些花椒树,也有敢于吃螃蟹的人在小麦地里栽花椒树。我家的麦地边也被父母栽上了一行整齐的花椒树,还有几块低产麦地也全被栽上了花椒树。花椒树和粮食作物一起生长一起收获,种小麦的时候,也不忘记给地边的花椒树顺便施点肥,除草的时候,也就顺便把花椒树下的草给锄了。渐渐地,花椒成了种植粮食之外的另外一种重要经济收入来源。

由于花椒收益可观,价格逐年上涨,麦地边的花椒收入甚至超过了种麦子的收入。在市场经济的引导下,方圆几十里的村子几乎都开始大面积栽花椒树。在父母辛勤劳作下,我家的田地里种满了一行行花椒树。由于家里分到的耕地和自留地不多,父亲便从村里承包了好几块荒山,种上了精心培育的优质花椒树苗。多少年来,在我的印象中,父母不是在修剪花椒树,就是在给花椒树施肥,几乎一年到头都是在花椒树地里忙活着。多年以后,当我励志求学,努力走出这片黄土地。在城市立足之时,再回首,曾经的那座山、那道梁、还有那些花椒树,似乎都已有了岁月的烙印。上学那会,暑假还偶尔能帮家里采摘花椒,可是参加工作以后,很少有时间回去了。想起父母已过花甲之年,身体大不如以前,还要年年依旧为花椒操劳,不仅有些心酸,却更多地是无奈。虽然家里已经不用再为生计担忧,但操劳一辈子的父母,依然放不下自己奋斗了半生的花椒基业。

如今,农村大多青壮年劳动力进城谋生,改变了父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原始生活状态,很少有人愿意留守在这靠天吃饭的黄土地上。当年种了几十年花椒的老一辈人在渐渐老去,没有了为花椒树操劳奔波的气力。有劳动力的人家还在坚守着那份信念,没劳动力的人家干脆直接放弃,任凭花椒树自生自灭。

父亲去年因病住院后,再也不能下地劳动了。前几天,母亲告诉我,今年不打算再种花椒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内心瞬间五味杂陈,更有一种酸楚的滋味,父母操劳了半辈子的基业,就这样被迫放弃了。但同时,也有一种释然的感觉,操劳一生的父母终于放下了沉重的负担。当年那轰轰烈烈的花椒采摘场面就这样封存在了记忆最深处,永久地珍藏在了父母那被岁月侵蚀的皱纹里。

--> 2024-04-16 孙晓龙 2 2 邵阳晚报 content_61810.html 1 远去的花椒树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