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寒假，堂哥捉了一只麻雀，兴冲冲地跑进屋来炫耀，并扬言要烤了吃了。我连忙跑过去，央着堂哥把麻雀送给我，想要养起来。堂哥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麻雀养不活的。”奶奶说。“为什么？”我疑惑。“别看麻雀长的小，气性大着呢，一晚上它就得把自己给气死。”我半信半疑，看着掌心握着的那只小麻雀，它正瞪着那双黑亮的眸子怒视着我，似乎还夹杂着紧张、惊恐、愤怒……

我诧异，这双小小的眼睛竟然能酝酿出如此之多的情绪。我更是爱不释手，只觉得气鼓鼓的小麻雀尤其可爱，那圆锥似的小巧的嘴巴为了失去自由而愤怒地喊叫。

而我，却自私地想囚住这小麻雀跟我作伴。于是我翻出了秋天用来装蝈蝈的笼子，将它塞了进去，又准备了小米和水放到它跟前，然后趴在笼子跟前细细打量起来。

这笼子对于它来说实在是太小了，就好像将一只大鹅硬塞进了鸡窝，尾巴和翅膀的羽毛从狭小的缝隙中挤了出来。我喜爱地伸出食指轻轻地摸着，可无论我怎样示好，小麻雀依旧不给面子，只是惊恐地直叫着。

许久后，小麻雀似乎喊累了，一双棕色的小爪子紧紧地抓住笼子底部的竹竿，黑亮的眼睛警惕地环顾着四周，那挺直的胸膛在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慌张。

我将小米和水递到它嘴边，可是那张小嘴就像是被胶水粘牢了，倔强的神情好似决意赴死的战士。我不气馁，依旧耐着性子去喂，结果它趁我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吭哧”就咬了我一口。我吃痛地抽回手，食指被咬的部位瞬间红肿了起来。

我生气了，气它不知感恩，要不是我救了它，它现在已经变成一只“糊家雀儿”了；气它不知好歹，明明我是怕它饿着渴着，它还咬我；气它只执着于冲破牢笼，却忽视我的一份真情。

我们一娃一雀就这样隔着笼子怒视对方，谁也不肯让步。但没过多久，我便败下阵来，不再理会它，上炕睡觉去了。可是我却辗转难眠，“一晚上它就得把自己给气死。”奶奶的这句话反复回荡在脑海里。我有点担心了，我怕它真的把自己给气死了，或者被饿死渴死了。

但我真的喜欢它，喜欢它伶俐的眸子，喜欢它柔软的外衣，欣赏它不屈服的精神。在我身边吃喝不愁暖和舒适，难道不比外面的冰天雪地危机四伏好得多吗？我烦躁地在被子里滚来滚去，耳边是奶奶熟睡的鼾声。

终是于心不忍，我偷偷地起身，来到笼子旁做最后的挣扎。想着如果它吃东西了，那我就继续囚着它跟我作伴，如果它还是绝食，那还是还它自由吧。

意料之中，期盼之外，小麻雀依旧抗议着，丝毫不屈服于眼前的压迫和束缚。我拎着笼子来到外屋门边，依依不舍地跟它道别。当我将笼子门打开的一瞬间，“扑腾”一声，那渴望自由的小小身躯瞬间隐匿在漆黑的夜中，只留下几片细软的羽毛。我不由得鼻尖一酸，这一腔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自由，真的那么重要吗？大概是的，一双振翅翱翔的翅膀，是身体的自由，更是灵魂的解放，精神的追求，生命的绽放。温饱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多年过去了，我看着窗外那几只在天地树梢屋檐间欢快嬉戏的麻雀出神。不知道，它们是不是我曾经囚的那只麻雀的后代？不知道，它是否记恨我曾剥夺过它的自由？不知道，它是否跟它的子孙讲述过我们之间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