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某一个时刻会特别想吃某一种食物,它美妙的味道如果具体地说出来,又难以形容,可是在心里却清晰得很。到底妙在哪里呢?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酸甜苦辣咸,味道不就这几种嘛,不过从食物本身去感受就复杂多了,像生活一样,一两句根本说不清。而不同的食物又分不同的时令,更独享人间最独特的味道。食物的味道是没有重复性的。
独特味道的关键其实在于食材的搭配,就像色彩一样,搭配好了才能相得益彰,彼此成就。司空见惯的食材,配合得好,不影响它们成为一道人间绝味。
鸡蛋再平常不过,韭菜也没什么稀奇,而二者搭配,无论是韭菜炒鸡蛋,还是做韭菜鸡蛋盒子,还是韭菜鸡蛋包子,还是韭菜鸡蛋饺子,都是令人馋涎欲滴的美味。这种美味不是眼前的满足,而是会让人一生一世惦记着。
三叔的水煎包就是这样的美味,水煎包用的食材就是韭菜鸡蛋,放在平底锅里,洒上细细的面糊,再洒上油,盖上锅盖,一会儿那香气蹿出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忆起,那热腾腾的香味仿佛穿越了时光,真切地萦绕在眼前。
小时候,三叔在我们镇上卖水煎包。我们最盼望镇上有钱的人家请戏班子来唱戏,平常我们是没机会去镇上的,但镇上唱戏的时候,大人会带着我们去听戏。我们去镇上,首先就会到三叔那里。三叔看到我们很开心,赶紧端来一大盘香喷喷、热腾腾的金黄水煎包让我们坐下吃,他笑盈盈的模样好亲切。
到底唱的什么戏,谁知道呢,只见戏台上水袖轻甩,咿咿呀呀,而戏台下人山人海,一个个大人仰着迷醉的面孔。我不关心这些,我悄悄在想,明天如何要让父母带我们来看戏,我心心念念的是那金黄喷香的水煎包。
而今,我早已远离故乡,三叔也远离了故乡,改行做其他生意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镇上也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儿时看戏的地方建了商城,三叔摆摊卖水煎包的地方建了一排楼房,没有一点点旧日光景的影子。从东街走到西街,从北街转到南街,竟找不到一家卖水煎包的。
不过,我在街后面的一条胡同里找到一家胡辣汤店,店面介绍说是有卖水煎包。兴冲冲坐下来,夹起一个吃一口,原来是牛肉粉条馅。一股落寞失望袭上心头,在冰凉的早晨让人更加想念韭菜鸡蛋馅的水煎包那种美妙的味道。
后来,我向三叔请教,自己在家里尝试着做水煎包。头天晚上和好面,第二天早上发了满满一盆。准备韭菜,炸鸡蛋花,忙活了一早上,总算好了。我把一盘金黄的水煎包端上餐桌,告诉孩子,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水煎包,味道非常美妙。
孩子问我,怎么个美妙法?我竟一时答不上来。
默默地吃了几个,味道确实很好,但和小时候的记忆还是有些差距。我的手艺不如三叔是其中一个缘由,然而最重要的还是时光和经历改变了我的味蕾吧。那时的味蕾很简单,粗茶淡饭外,很少能吃到什么好吃的。记忆里的水煎包味道蕴含着年少时的纯朴简单、浓浓的乡思、人世的奔波流转,还有一去不复返的旧时光,怎不让人常常想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