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复还乡，站在外婆家的小石桥上，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我。如果外婆还在的话，我想我应该高她一个头了吧。

小时候，我跟外婆住在乡下。每入夏夜，蝉声聒噪，月朗星稀。外婆总会提着一条竹椅，带我去家门口不远处那石桥边乘凉。凉风习习，很多个阿婆在那摇着蒲扇唠着家常，很多小伙伴在那嘻嘻哈哈地玩着游戏。我也提着一把大蒲扇，蹦蹦跳跳地跟着哥哥姐姐们追来跑去，不亦乐乎。

那时我的身高还不及外婆的腰，她的发丝黑亮，手掌柔软。外婆逮着汗涔涔的我，让我坐在她的腿上，她摇着大蒲扇，给我讲各种小故事，新奇又有趣。近处稻田起起伏伏，不时传来青蛙呱呱的叫声，远处是朦胧的竹山，笼罩在月的光辉里，静谧而闲适。

夜幕渐深，外婆软软的嗓音融合着潺潺的流水声，像一首舒缓的摇篮曲。我在她怀里不知不觉沉沉睡去，那些洒满月光的夏夜，是我最快乐的童年时光。

几年后，还是夏夜。外婆乐呵呵地把我从怀里唤醒，“看，谁来了？”

原来是爸爸妈妈，听说他们在城里开了个小店，生意还不错，现在又买了新房子，要带我去城里读书。

“囡囡要去城里住新房子了！”

外婆乐呵呵地把我往那个陌生的怀里拽，我却怯生生地躲在了外婆的背后，不肯出来。

我还是跟着爸妈来到了城里的新房子，这里有风扇，有空调，还有亮晃晃的大吊灯和大大的彩电，却没有了外婆的大蒲扇，没有了我熟悉的青蛙叫和那座村头的石桥。

再回乡下长住，已是少年。

爸妈在城里的工作很忙，没时间带我经常去看外婆。接她来城里住，她总是记挂着家里的鸡鸭和田里的各种蔬菜还有那片稻田，外婆说，她离不开那条小河那座小桥和那块土地。外婆说，家里的风可凉爽了，不像这里的空调吹出来的——冷飕飕的，不舒服。

是啊，那是外婆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那是外婆不忍离去的故乡。外婆最终还是选择回到那片土地。她说，在那活得舒坦。

小学五年级的那个暑假，外婆给老妈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们回去，我们终于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小车刚到桥头，就看到外婆在路边的大树下向我们兴奋地招手。

我惊讶地发现，外婆怎么老了这么多，曾经黑亮的头发变得稀疏而斑白，她不时的咳嗽声牵动着全家人的心。

“没什么，就是这阵子有点感冒，喝点姜汤水就好了。“外婆拒绝去看医生，依然拿出小时候给我常用的妙方。

这个夏夜，妈妈和我陪着外婆坐在小桥边摇着蒲扇乘凉。小桥变得安静了不少，我幼时那些吵吵闹闹的娃娃们都不见了，只有几个阿婆坐在那。

“囡囡就这么大了，好福气！”

“这是小桂子的奶奶，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常去她家玩。”外婆乐呵呵地提醒我。

“小桂子呢？”

“她爸妈在深圳打工，到那边寄读去了。”

小时候一起捉虾摸鱼、爬树偷桃的小伙伴们只有妮妮留在老家读书，她放假也去东莞爸妈那边玩去了。

小桥边，月色下，青蛙依然呱呱地叫着，伴着潺潺水流声，微微的风声，还是那么静谧而又闲适，我却感觉少了些什么。

一年前听说外婆病了，病得很严重，看到妈妈悄悄躲在一旁抹眼泪，我的内心万分沉重。

我最终失去了疼爱我的外婆。此时站在小石桥边，依然水声潺潺，蛙声不断，却再也没有了那熟悉的身影。

邵阳市第三中学 姚欣妍

指导老师 赵四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