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小长假如期而来,我老早就订好了回家的车票,一路辗转高铁、汽车、轮渡,沿途的风景让我忘记了回家的距离。
暮色四合时,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一条简陋而粗犷的公路尽头。远处,母亲瘦削的身影矗立在暮色中,她的脸颊黝黑了许多,深深的皱纹挤满了眼角,头发有些零乱,发丝上还挂了一小片干枯的叶子。我伸手把它拈了下来,她说:“刚从地里摘四季豆回来。”我低下头,看见她的鞋子上沾满了泥土。她又说,“坐一天的车累了吧,快回屋里歇一会儿,我去把饭热上”。她帮我把行李放好,一溜烟地钻进了厨房。
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我咽了咽口水。有黄焖鸡、藿香鲫鱼、红烧猪蹄、干煸四季豆、嫩豆花,这些全都是我爱吃的菜。特别是嫩豆花,豆花雪白软嫩,汤汁清凉解渴,是夏天里的一股清凉。若再配上一碟麻辣红油蘸水,我还能吃上三碗饭呢。
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可母亲是一个勤快人。她虽然不识字,但是学东西快,做事情麻利。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起来推豆花,做好的豆花装在两只桶里,然后再挑到村子里去卖。太阳刚升起时,整个村子里便回荡着清脆的吆喝声:“买嫩豆花喽……”正是这声声吆喝撑起了我们贫瘠的家。
母亲的手艺家喻户晓,每逢谁家嫁闺女、娶媳妇、办满月酒,一定会请母亲去掌厨推豆花。家里来了亲戚朋友,母亲也要推豆花热情款待。逢年过节也会推豆花,为节日增添几分氛围感。就这样年年月月,母亲乐此不疲。
做豆花的工序繁多,我时常给母亲打下手,烧火、挤生浆,还有偷喝豆浆。挤生浆可是个力气活,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先是热水洗浆,然后准备一个大盆子,在上面放一个像楼梯状的豆腐架子,再把温热的生浆装进一个纱布袋子里,纱布袋立马鼓鼓的,像吹了气的气球一般圆圆滚滚。挤出来的生浆顺着豆腐架流淌到盆子里,雪白雪白的,像牛奶一样柔软丝滑,连手儿也被浸染得细嫩白皙。
接着就是点豆花,盆里放适量的石膏,待生浆煮开后用水瓢舀进盆里,静置到凝固便成了豆花。母亲说,用石膏点豆花,不仅质地细嫩,豆花里面的窖水口感甘甜,还有清热泻火的作用。
还有豆子渣,是挤完浆留下来的。用它来清洗油渍特别实用,绿色又环保。母亲也用它来做成一道菜,小白菜切碎加入豆子渣里一起炒,再搁一些姜、葱花提味儿,白与绿相间,一道软嫩鲜香的白菜炒豆渣就上了餐桌。
就这样,一颗颗小小的豆子在母亲的手心里像变魔法一样,变出来一道又一道朴素而美味的佳肴。慢慢地,离家远了,厨房里的欢乐时光与烟火气停留在了记忆里,母亲的饭菜让我朝思暮想。
我不禁大口大口地吃着母亲亲手做的饭菜,生怕让人抢了去。母亲见状,欢喜地说:“明天早饭吃豆浆花生粥,我保准你喜欢吃。”听她得意的语气,真觉得她好像一个等着被夸的孩子。她又说:“现在村里办酒席的宵夜从满桌圆席换成了豆浆花生粥,乡邻都喜欢吃,个个赞不绝口呢。”
母亲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自信而温暖,还带着小小的成就感。这大概就是汪曾祺说的:“爱做菜给别人吃的人是比较不自私的。”
愿她一直活在自己的热爱里,自在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