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3月23日

走亲戚

李 晓

“哎呀,后天是马天贵他妈90寿辰,活这么大不容易啊,得去一趟。”这是去年腊月的一天,还是凌晨4时,我妈就早早起床了,她要穿上我爸给她买的过年新衣裳,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去走亲戚。

我妈说的马天贵,是我家乡下的亲戚,和他搭上亲戚,要拐上几道弯,马天贵的妻子,是我表叔的堂姐,不过这些年来,我家和马家相互走动多,我爸有句名言,亲戚是越走越亲。亲戚之间,好比一锅汤,得在老炉子上咕嘟咕嘟用火煨着,不然冷了下去,还会发馊。

我爸摩挲着找出一个发黄的老账本,那上面记载着自1983年以来亲戚之间往来走动送的礼金礼物。

那天,马天贵见到我和我妈,激动得哆嗦起来,他双手伸出与我紧紧相握:“哎哟,也把你们惊动来了,真是过意不去啊。”我妈说,我们是亲戚,越走越亲嘛。马天贵连连点头说,对头,对头。按照村子里的防疫规定,马天贵家只简单办了几桌酒宴,儿孙们挨个上前,给90岁的老寿星磕头祝寿。柴火灶里熊熊燃烧的老树疙瘩,燃得劈啪作响,感觉是人喜悦地大笑出声,鱼鳞般的青瓦房顶上,烟囱里青烟袅袅上升,都飘到云层里去了,一个乡间大厨戴着口罩,挥动大铲,在院坝搭起灶台上的铁锅里麻利地翻炒着,做的都是最地道的乡下土菜。客人们吃饭时,老太太一个人坐在院坝核桃树下,用一把小勺子,吃着儿孙们送上的生日蛋糕。

去年冬天,我去走一个远房亲戚家,我叫他槐哥,那天槐哥家的女儿出嫁。按照本地民俗,酒宴在早上开席,我和表弟在城市灯火阑珊时就驱车出发赶往60多公里外的山村。

槐哥的家,群山四周,槐树环抱,一到春天,槐花朵朵绽放成花海,槐哥名字中带槐,就是这样来的。我去槐哥家吃过香喷喷的槐花饭。槐哥的女儿,也是在一棵槐树下的襁褓里遇见的,是一个3个月大的弃婴,槐哥把她抱回家,含辛茹苦养育成人,而今女儿在省城教书。女儿按照乡俗回老家办婚事,上午9时,身着旗袍的女儿抱住槐哥一声声叫着“爸爸、爸爸”哭嫁,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童年在乡下时,遇到节庆、红白之事,亲戚之间的来来往往,亲戚之间的相互帮忙,才显出最浓的节气与人情味道。当年在县城,我有一户叫表姨的亲戚,但每逢去县城走亲戚,兴奋之间又有些自卑,走在县城马路上高一脚低一步,好比拉二胡的硬拉去弹钢琴,总找不到琴键上的音符。而表姨与表姨父来乡下我家,他们那种城里人的气质,走在山野田埂上的步态,乡下人一眼就认得出来,他们是从城里来的。

这些年来,乡下亲戚们也陆陆续续搬到城里来住了,我与他们接通的“血管”,与他们盘根错节的关系,往往也是靠他们行走的步态、说话的嗓音、给我碗里不住夹菜的动作、亲热拉住我双手传来的体温贯通到心里来的。而那些依旧居住在乡下的老亲戚们,他们俨如群山中的大树,在我心里扎了根,在我心上撑起一片绿阴,与我的肺叶一同呼吸。

--> 2021-03-23 李 晓 2 2 邵阳晚报 content_7237.html 1 走亲戚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