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的神龛上,摆着一盏高脚煤油灯。固定灯罩的六个铁片脚只剩下了两个,一根棉纱灯芯风干了几十年,灯罩己经不翼而飞,整个油灯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只有灯舌还微张着嘴,似乎在诉说过去的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煤油灯对于农村的每家每户是何等的重要。每当夜幕降临,主人小心翼翼地捧出煤油灯,放在坚实的桌面上,轻轻地划亮火柴,双手护着火苗,点亮油灯,然后把灯芯调到最佳位置,再上灯罩。孩子们围坐在桌子四周看书作业,女主人找只小凳子远远地坐下纳鞋底。
煤油灯有大小之分。小灯盏小脚、小肚、小罩。灯芯是圆的,火苗是一点,像萤火虫,光线黯淡。
大的就气派多了,灯芯是扁的,火苗是一片,家里经济条件好的才用得上。大部分家里都是小灯盏。
油灯的灯盏和罩子都是玻璃的,只有灯头是铁皮的,一套加起来要五角钱左右。最容易破损的数灯罩。这个小物件还不好拿,父亲每次去买灯罩都要拿量米的竹筒装半升多米,买好灯罩,插入米中,保证路上不会打烂。
也有聪明人,或是实在太困难的户,用墨水瓶加工煤油灯。
煤油是凭票供应的,供销社的煤油装在一个大铁桶里,里面挂着两个小铁勺,一个一毛的,一个二毛的。
为了省油,买小灯芯也是一招,小灯芯是纯棉的,上面有星星点点蓝色或红色的图案,每根一分钱。灯用久了,灯芯与开关的齿轮很容易缠在一起,灯芯不能上也不能下,要把灯盏拧开重新装入,每当这时,我们就停下来去外面玩一会儿。
小小煤油灯一直伴随我。
对光的向往从来没有停歇。夏夜,我们拿着玻璃瓶来到篱笆边、菜地里。小小萤火虫漫天飞舞,累了便停在南瓜,丝瓜宽大的叶面上,我们蹑手蹑脚把小虫子捉起来,放到玻璃瓶里。兰妹子没有找到瓶子,急得哭,我把瓶子给她,自己捡个塑料袋。
捉了虫子,手握瓶子,小伙伴们满院子走:
“萤火虫,打灯笼。
照姑姑,照舅舅…”
我读高中的时候,每间教室有四盏60瓦的白炽灯,发光的钨丝从金属孔里穿过,构成一个“W”字。灯泡发出的光又白又亮,初看还晃眼睛。对于农村孩子来说是多么亮堂。班主任老师别有用心把成绩好的安排在灯下。晚自习的时间是固定的,开、关灯由学校专门人员掌握,全校统一。华灯一闪,播种希望。莘莘学子自觉走进教室刻苦攻读,可惜我们毕业时第一次举行预考,三分之二以上的同学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
考上卫校,教室里有六根粗壮的日光灯管,熄灯时间可以到晚上十点。一天晚自习,一只蝙蝠闯进来,激起全班同学的“捕捉”热情。挥舞竹扫把,长木棍驱赶。小精灵仓皇逃命,同学们穷追不舍。
“啪”,一根日光灯管跌落下来,粉身碎骨。
学校有规定,灯管坏了,必须以旧换新。没办法,只好用班费买了根新的。从此以后,我们对头顶上的灯管心生敬畏,搞卫生时格外小心。
1981年寒假,我回到家里已经离过年只有十天了。当大队干部的父亲告诉我:“你去帮忙拉拉线,争取过年家家通电”。家里的入户线路已经装好,一只小白炽灯泡吊在头顶,企盼着发光发热。我们忙到阴历二十九晚上,一切准备就绪,师傅一合闸,灯光通明,山村沸腾!
虽然通了电,但是电压不稳,供电所要调节负荷,还是经常停电,煤油灯并没有完全退出历史舞台。
每次回老家,我总要用目光搜寻那盏煤油灯。是它点燃我童年的梦想,照亮我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