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湖南邵阳,吃米粉是一种生活方式。邵阳米粉种类众多,大片牛肉粉、排骨清汤粉、油豆腐肉丝粉、鸡杂粉、鱼片粉等等,味道或浓烈、鲜香,或清爽,不一而足。但最能抓住邵阳人胃的莫过脱胎于回民美食的大片牛肉粉,也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味道。
曾跟朋友说,大片牛肉粉就是我舌尖上的乡愁。老家在小山村里,父亲在邻乡上班,母亲在家务农,除非有紧要的事情要办,不然是很少去到邵阳市区的,要吃到大片牛肉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年,我参加中考,父亲鼓励我,说:你要是成绩考得好,我就带你去邵阳市里吃大片牛肉粉。父亲知道我的心思,前年隔壁邻居家的福贵随他父亲去了一趟邵阳市,回来时不停跟我炫耀大片牛肉粉的美味,让我记在心里。回家就缠着母亲要吃大片牛肉粉,母亲只得跟我说:爸爸上班忙,家里的农活又离不开,等我们有空了再带你去吃。
半年后,当我再次让母亲兑现承诺时,母亲托人到乡里买回半斤牛肉,按照她想象中的做法,给我做了一碗大片牛肉粉。我以为那就是福贵跟我炫耀的美味,盛上一碗就往福贵家里跑去,母亲拉都拉不住。大片牛肉粉的真相很快被揭穿,我也被福贵奚落了一番。回到家里,我深感被母亲“骗”了,窝在家里半天都不出门,却不知母亲落泪多时。
中考成绩出来后,得知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初中,父亲如约带我去了邵阳。古城墙、青龙桥、红旗路、新华书店……父亲领着我走走转转,让我知道小村庄以外的世界。在红旗路的回民餐厅里,我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大片牛肉粉:下粉添汤,码好豆腐木耳,撒上葱花,添上必不可少的本地特制辣椒油,配合口感香辣邵阳大片牛肉,滴上几滴本地特产山胡椒油,汤色鲜红透亮,牛肉香气四溢,味道鲜美无比。夹一筷沾满红油的米粉,筋道顺滑的米粉滑落口腔,轻轻一咬,米粉弹牙,米香浓厚,夹上一块大片牛肉咀嚼,醇香厚重的汤汁,紧致的牛肉纤维,来自北方的粗犷和湘中的火辣相辅相成,交融莫辨却又层次分明。
大学毕业后,我到了广东工作。每次回老家时,我都要到邵阳市里去吃上一碗大片牛肉粉。大前年,我和刚怀孕的妻子再次回到故乡,午饭时,母亲端出一个盖得很严实的碗,故作神秘地说:猜妈给你做什么了?我猜了许久都没猜出来。母亲揭开碗盖,是一碗香气扑鼻的大片牛肉粉。我赶紧吃上一口,味道虽跟回民餐厅的有些许差别,但味道已是极美。
我问母亲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母亲笑而不语。父亲揭晓答案,大片牛肉粉的手艺是母亲特意去学的。母亲知道我在广东整天惦记着这碗牛肉粉,想着我的孩子出生后,她要去帮我带孩子,学会手艺就可以时不时地做给我吃。
回程时,父亲拉着我的手说,到了广东,不管是文化、生活还是饮食,肯定和在家会不一样。要主动去融入,去适应当地的生活,就像大片牛肉粉一样,在异乡找到自己的归属。
女儿暖暖出生后,母亲随我到了广东,她时不时地给我做碗大片牛肉粉。虽然因为食材等原因,母亲做的大片牛肉粉融入了粤菜元素,味道稍显清淡,但我却从中感到可喜的变化。母亲来广东的时间不久,但已开始融入和适应广东的生活。
一碗普普通通的大片牛肉粉,不单有舌尖的滋味,还有因味觉而唤醒的记忆,承载着我对家乡最深的记忆,对家人最纯的挂念,对朋友最浓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