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唐代诗人白居易写下“留饧和冷粥,出火煮绿茶”的诗句。清乾隆皇帝也曾作诗《观采茶作歌》:“火前嫩,火后老,惟有骑火品最好。”在传统观念中,人们总认为清明茶比谷雨茶要好。
我的家乡位于湘西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海拔一千多米,四面环山,山上盛产南竹、树木、野果子、野菜、各种中草药材和茶叶。
清明节前后,细雨连绵,云蒸霞蔚。漫山遍野的茶树经过雨水的滋养,长出来的叶子特别鲜嫩,清香扑鼻。
小时候放牛时,一看到散长在山坡上鲜嫩的茶叶,总忍不住信手摘几片嫩叶子学着父亲的样子放在嘴里嚼一嚼。新茶嚼碎,先苦后甜,尤其是嚼完茶叶后,再捧几口山泉水漱口,那种感觉真是清甜甘爽,唇齿留香。
偶尔遇上几蓬长得特别好的茶叶树,总会摘几捧揣在口袋里带回家。摘回的茶叶,有时就晾在竹米筛里,放在阴凉通风处晾着。风干后的茶叶,保持着叶子原来的形状,只是颜色变了。奶奶则会将茶叶一片片收捡起来,用一个罐头瓶装好,放在家里的开水瓶旁边。
爸爸空闲时,就会慎重其事地找出他专用的大茶杯,先用小半杯开水将茶杯烫一烫。然后,撮几片茶叶放入杯子,倒入一些开水后,将杯子晃几晃,小心撇干。看着爸爸慢条斯理地一烫二洗三泡,最后端着茶杯一边品茶,一边感叹:“嗯,今年的茶叶不错,不止清香,醇和爽口,还有些甜味。”奶奶笑眯眯地在一旁答话:“是的,今年的茶叶是清明节前采摘的,加上玲子全程细心晾晒,茶叶干燥无霉味,确实是好茶。”
有时茶叶摘得多,等叶子晾得半干半湿时,我就取出家里的米筛,用毛巾擦干净后,开始蹲在地上揉捻茶叶。揉捻茶叶比较费时间。我人小力气小,揉捏一阵后,就会站起来问妈妈:是不是可以了?
妈妈半嗔半笑道:“揉茶叶需用暗劲,要耐烦,要将茶叶揉出汁,抓在手里感觉有些粘手了才行。你想孝顺你爸爸喝上好茶,就得好好揉哦。”
我闻言,又蹲在地上,双手将茶叶握在手心,在竹篾筛里向前推揉一阵后,又将茶团放在手心里翻转,揉一阵后,又将茶团解散,然后继续揉捏、翻转茶团。茶叶揉好后,我将茶叶团堆好堆,拍紧,然后洒上一些温开水,再盖上一条温热的湿毛巾给茶叶发酵。
约莫半天的功夫,我端着米筛子走到堂屋里,掀开毛巾。经过发酵后的茶叶,颜色呈浅褐色,散发着浓郁的清香,拿在手里像糯米饭一样绵软。
我将发酵后的茶叶团一丝丝摊开在竹筛里,放在当阳的地方晾着。茶叶晾晒好后,爸爸总是第一个品尝,然后一半放在家里,一半带去学校,美滋滋地请他的同事品新茶,顺便再夸一夸他女儿的能干孝顺。
至今,我离开家乡多年,爸爸已离世十年,葬在老屋后五百多米的山坡上。每年清明节前,我就很想回乡,想去山上摘细雨里的清明茶,很想再给爸爸揉一堆柔嫩醇香的新茶,晾晒好后,再双手捧给他:“爸爸,你爱喝的清明茶,可以品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