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神滩晚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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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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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蓑衣

彭利文
 

仲春遘时雨,蓑衣潜幽梦。

蓑衣,并非现代生活的物件,它只属于烟雨江南的寂寥时光,与灯红酒绿相距甚远。它从远古走来,又向远古走去。

古人烟雨氤氲的字里行间,我们常能见到蓑衣的身影。那时,蓑衣是忙碌的,也是富于诗意的。它是牧童不可或缺的行装,“青山青草里,一笛一蓑衣”。它陪耕者犁田,“孤村烟草暮凄迷,笠子蓑衣自架犁”。它伴渔父打鱼,“披却蓑衣翁自渔,青荷包饭柳穿鱼”。它跟随羁旅者行走江湖,“何时洞庭上,春雨满蓑衣”。

在走向沉寂之前,蓑衣有过属于自己的辉煌。不仅渔樵耕读之士离不开它,许多达官文人一度也以著蓑荷笠为荣。“刚介清苦,壮老一节”的南宋名臣潘良贵曾有诗云,“溪上月明船正稳,肯将簪笏换蓑衣”。深受王安石看重的俞紫芝也说过“蓑衣未必清贵,不肯换金章”的话。于他们而言,肯与不肯,说的都是高官厚禄抵不上“孤舟蓑笠”的洒脱自由。而元初思想家、政治家、道学名士丘处机,干脆自诩“蓑衣客”。

历史行入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蓑衣还是雪峰山下乡村人家必备的雨具。赶上扯秧莳田的时分,出门上工的人都会披蓑荷笠,既为遮雨,又可御寒。春雨总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有时急,有时缓,忽而似豆子一般,撤在这一丘水田,忽而如轻雾一样,弥漫在这一片天空。那边禾秧已经扯好,畚箕一担一担担过来,又一把一把抛往水田。这边一色的“蓑衣客”早已一字排开,莳田大赛就此开幕。远远望去,白亮亮的水田里,禾秧一行行向前走,蓑衣一步步往后退。一幅生机盎然的烟雨春耕图,仿佛就是蓑衣在这进退之间,泼洒而就。

乡村的蓑衣,源自于山涧随处可见的棕榈树皮。棕皮韧劲十足,结实耐用,轻易使不坏。村庄里的棕匠,用不了三二天,一件红棕色的蓑衣便可量身织成。我们谓之“棕蓑衣”,这与古人的蓑衣是不大相同的。“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瑟瑟负吹鬓发飞,自将莎草补蓑衣”。读这些诗句可以约略知道,古人的蓑衣是特别鲜亮的绿色,用一种名“蓑”的草抑或别的植叶编成,易于破损,须随时修补。可见,在时光流逝中,蓑衣的变化委实不小。

曾经,蓑衣穿过历史的烟雨,蛰伏在我家老屋的土墙上,蛰居在一个少年清苦而温馨的岁月里。我穿着它在山坡上放牛,在田埂下扯猪草,走去山脚下的村小念书。

放牛的时候,多是清晨,或者傍晚。碰上阴雨天牵牛出门,母亲总要叮嘱,记得穿蓑衣,莫淋到雨。等到蓑衣斗笠齐整地穿戴在身,跟随牛的脚步在山坡上缓缓而行,远处是烟雾迷濛田野屋舍,近旁是淅淅沥沥的细雨穿林打叶。这时,心底里倒盼着下一场大雨,即便瓢泼盆倾,也不会怕上半分。“一蓑烟雨任平生”,那是来自一件蓑衣的信心与豪气。

尽管有特制小号的,但对于八九岁的孩子,蓑衣还是有些大。扯猪草时蹲不下去,穿着甚为不便。母亲的叮嘱常被置于脑后,背上竹筛戴个斗笠出了门。这时心态迥然不同,望着阴阴的天,祈祷千万别下大雨。那时候扯猪草的人多,越扯越远,远到了村庄的边缘。那次,照例走出很远。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猪草刚扯半筛,一场大雨突如其来。我撒腿往回跑,雨却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敲打着斗笠噼啪作响,没过一会裤腿已然湿透。雨太大了,我只好停下奔跑的脚步,躲在路旁的树下。那一刻,天地一片混沌。无边无际的雨幕,漫过路边田间的紫云英,漫过远处的村庄,漫过目力所及的视野,我在急风骤雨里冻得瑟瑟发抖。正孤立无助间,有人破幕而来,是母亲给我送来了蓑衣。那件带着母亲温度的蓑衣,很快披在我的身上,一股暖流在周身萦绕。随后,我紧随着母亲走进雨幕,一起回家。

一场烟雨连着一场烟雨,一个春天接着一个春天。千年沧桑云水过,蓑衣完成对人间风雨的交割,已从尘世全身而退,就像阅历深厚的高僧归隐山林,又如功成名就的将军解甲归田,我们再找不见它了。好多年过去,每每夜雨敲窗,我总会记起一场大雨,记起母亲从漫天雨幕中走来的情形,还有一件蓑衣带给我的温暖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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