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我和父母亲,还有奶奶生活在筒子楼里,面积不足二十平方米,很狭窄。一家生活全靠父亲一人在工厂上班的微薄工资维系,母亲为了减轻父亲负担,也不得不外出打零工。家中只有奶奶和我,日子过得很清苦。那时冬天特别冷,煮饭炒菜烧水取暖都离不开煤炉子和煤火。父亲每次都要用从微薄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来买煤。
一次偶然外出,当年已六十多岁的奶奶发现离家不远的铁路边,经常有一堆堆废弃煤渣炉灰,是蒸汽机车里燃尽的煤渣。但这些废弃的炉灰中也有一些未燃尽的煤,还可以捡回家做燃料用。
从此,奶奶便时不时带我去捡拾煤渣。奶奶带上一把粗铁丝做的小扒钩和一只筐子,来到铁路旁等待。一看到装满炉灰的手推车出来,奶奶便快步向前,我亦紧跟后面。当工人师傅将手推车里的炉灰倒在平地上,奶奶便迅速弯腰蹲下,将炉灰最大限量地抢扒到自己脚下。然后,一只手用小扒钩在炉灰堆中扒来扒去,另一只手捡拾煤渣放进筐子。捡拾煤渣很辛苦,奶奶两只手长期在炉灰堆中扒来扒去,手指都被磨掉了皮,甚至磨出了血,奶奶从不叫苦叫累。她疼爱我,我一人在家,她不放心。但从不要我捡煤渣。
捡拾煤渣,成了那个不富裕年代的必修课。不论春夏秋冬,奶奶都去,不但忍受了拾煤渣时手指破皮的疼痛,还要经历大自然的考验。春天,炉灰随风飘荡,常常使奶奶睁不开眼;夏天,头顶烈日,还要蹲在烫手的炉灰堆上捡拾煤渣,汗水和炉灰交织;寒冬腊月,冷风刺骨,奶奶的手上常有一道道开裂的血口子,看到都使人心痛。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家用上了电烤炉和液化气,奶奶才与捡煤渣的岁月告别。
煤之火,曾经燃烧着过去几代人的记忆,温暖着那些物质生活匮乏的时光。而今,小雪已过,天气陡然转冷,曾经用来驱逐寒冷的煤炉和煤火,却已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当我和父母亲坐在电烤炉前取暖时,我总是想起已过去世的奶奶,及她带我捡拾煤渣的艰辛岁月。那段时光,虽然艰辛,但正像煤一样在我心底点燃,时时温暖着我们如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