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与几个好友一起喝酒,得知一朋友修的新房即将封顶,我笑问还上梁么,我们来捡点东西吃。朋友马上明白意思,笑着回答说也想上梁,可惜现在的钢筋水泥搭建的房子真不知道怎么上梁了。大家都是农村出来的,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味起难忘的小时候参与上梁的美好情景来。
都说修屋是千百年的好事,尤其是那个年代的农村,大家都手头紧,一辈子能在自己手里修建一座新房子那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房子一般是那种一层的红砖屋,上面盖瓦的,也有家境不宽裕的用田里的熟泥踩出来的泥巴砖。不管是用什么砖,修房子都是一件伟大的事业,而等房子落成时上梁更是一件神圣的事,在房子开工之日就已经找能掐会算的先生把上梁的黄道吉日看好了的,并早早地告知亲朋好友。
接下来的第一件大事应该就是偷梁树了,也不知是哪朝哪代传下来的规矩,梁树不能买只能去偷,梁树一般用的是杉树,而且必须是那种笔直的树干上没有任何伤疤的杉树。所以在房子开工后的一段时间里,都会看到修房的主人在附近几里路的山上转悠,其实是在偷偷地物色合适的梁树。上梁前那天晚上,叫上几个帮忙的人,一顿好酒好菜招待后,趁着深夜,主人和几个帮忙的人带着斧头、锯子等工具出发了,当然还不忘带上鞭炮、米花、糖果等和一个封好钱的红包。
梁树偷回来后是不能落地的,得放在马凳上架着,到第二天天刚麻麻亮的时候就开始下一道重要程序—剁梁了。剁梁一般得由那些德高望重的老木匠师傅来操持,师傅先把斧头磨得飞快,用斧头把树枝去掉后再剥树皮,然后再用斧头把树剁得四方四正。把剁好了的梁树抬到新房子的堂屋里用马凳摆好后,主人就会递给师傅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把鸡杀了后,师傅拿着鸡绕梁一圈,把鸡血涂在梁树上,然后用凿子在梁的中间凿一个孔,孔里放几个硬币,富裕的家庭会放上银币或者古钱,在孔外钉上梁花,梁树上裹上红布,剁梁就算顺利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重头大戏:上梁,也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们最最盼望的一道程序。堂屋两边的木楼梯早就安排好了的,梁树的两头都已系好了箩索,两个木匠师傅一只手提竹篮,篮子里放的是碗筷米酒和一碗廋肉炖粉条,另一只手拿着栓在梁上的箩索慢慢地爬上楼梯,一边爬一边齐声念着:
上梁,上梁
大家都来看上梁
老板娘子竖华堂
华堂竖得四四方
上梁,上梁
又抛粑粑又抛糖
大家都来看上梁
老板的华堂真漂亮
老人们看上梁
身体长寿又健康
细把戏看上梁
人人争把三好当
………………
都是一些既押韵又朗朗上口的好话,终于两位师傅爬到了屋顶并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墙朵子上,在把带上去的酒和粉条象征性地吃两口后,随着两位师傅的一起用力,大梁缓缓地升起并妥当地安放在屋顶架梁的位置。在确保梁已经稳妥后,两位师傅就会把箩索的另一头放下来,主人在下面已经准备了几个谷箩了,箩口都盖着红纸,主人把箩索系在谷箩上,两位师傅把谷箩吊上去,此时几间新屋已挤满了人,大家都在等待那激动人心时刻的到来。
要知道那谷箩里都是大家盼望已久的美食,有纸包糖、米花、团皮、糖饼、花生瓜子、糍粑,还有血粑腊菜,这些美食都是上梁前一天傍晚的时候新屋主人的娘家挑来的。娘家挑来的东西越多说明越看得女和郎巴公起。所以每当村里谁家上梁娘家来人时,大家在看热闹的同时也在默默地数着挑来的担子数,久而久之大家都总结出经验来了,说高沙的娘家人最狡猾,只用几升糯米做米花团皮就可以挑几担,实际没多少东西,而江口等山区的娘家人最实诚,他们娘家人挑东西的箩口都是用箩口那么大一个的糍粑盖的,还分一个“娘粑“,一个”爷粑“,别的不说,光那两个大糍粑可能比米花团皮用的糯米还要多。
两位师傅终于开始抛梁了,他们抓起谷箩里的东西随意地抛向站在下面的人群,下面的人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有因为捡到一片腊耳朵或者血粑而放声大笑的,也有因被一个糍粑砸在头上喊“哎呦“的,下面的人也是各显神通,有打开雨伞接东西的,也有把斗笠翻过来或者脱下衣服敞开来接的,我们这些个子矮的小孩子们只能夹在人群里捡漏。整个抛梁的过程大约要持续半个小时左右,这时候的主人一般都会笑眯眯地站在一边,因为来的人越多说明在院子里越有人缘,脸上有光。我们这些小孩子们一般在”战争“结束后,都会聚在一起清点炫耀自己的”战利品“,当然最多的还是一些花生、糍粑、糖,偶尔也能发现有一片腊菜,生怕伙伴抢了去,不顾上面沾满了泥巴一口吞了下去,那是何等的美味!
现在,住在火柴盒子一样的商品房了,我想再也看不到那样的热闹场景了,再也体会不到那样的快乐,吃不出那种味道了。
(曾昭清,国家税务局洞口县江口分局局长。闲时喜欢写乡里趣事,偶有散文在报刊杂志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