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 女
秋风起,天转凉。三爷的心,七上八下。
三爷老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他走不动。村子里十户九空,冷冷清清,三爷找不到说话的人。三爷不是哑巴,锁上嘴巴难受。
这天一大早,三爷跨出屋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往上,看屋檐下的燕巢。
“三爷,我在这里。”
三爷的耳边,响起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
三爷赶紧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女子。女子身穿黑披风,表情凝重。
“三爷,天凉了,我不得不到南方去。不能再陪您说话了……”
“你是……燕?”三爷茅塞顿开,打断女子的话,由惊而喜。
女子点点头。
“走吧走吧,孩子。这些天,我心里一直不得安宁,舍不得你走,又想你早点走。寒潮说来就来,耽误不得。”
“三爷,那您多保重,来年我再回来。”女子说完,轻轻飞起来,绕三爷盘旋三周,头朝南,越飞越远。
“燕……”三爷高叫一声。三爷被自己的叫声吵醒了。
三爷掀掉被子,没穿外衣就摸索着走出屋门。三爷抬头望向屋檐。屋檐下,静悄悄。
松鼠女
三爷在松树林里弄柴火。三爷老了,只能捡些枯枝,扒些败叶。
村里的人大多外出了。林子里可拾的柴火,多得很。
“多么好的柴火,没人要,可惜。”三爷自言自语。
“可惜什么啊,没人跟您抢,高兴还来不及哩!”
“哪个?”冷不丁背后有人说话,三爷心里咯噔一响,急扭头。
中年女子,亭亭玉立。金色皮衣,棕色长裙。
“哈哈,三爷,您认不得我,我可认得您。”女子背靠一棵大松树,爽朗地笑着。
“奇了怪了……”三爷举手挠头。
“记得么?您来这里拾柴火,有好几次,有只松鼠在您的头顶蹿来蹿去。您不骂松鼠,也不去摇晃松树,捉弄松鼠。您跟松鼠说了许多好听的话,把松鼠当亲人。”
“这……哪跟哪啊?”三爷使劲挠头。
“三爷,我知道您老了,孤独。以后啊,您想跟人说话了,您就来这片林子吧。如果您看不到我,您就用烟锅敲敲这棵松树,我听到声音,就知道您来了,我就来陪您说说话。”
“你是……”三爷的话没说完,一阵风过,女子不见了。面前的松树,树枝摇晃。三爷又看到了那只他称做“乖乖女”的漂亮的金色松鼠。
箱 女
三爷睡觉前,在电视里看了个魔术表演。
“真是怪事!”三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床上烙烧饼。
“咔嗒”,床头的樟木箱子响了一下。月光下,三爷看到箱盖慢慢打开,一个头上挽着发髻的老太婆,缓缓从箱子里爬出来。
“哎呀,憋死我了!老家伙,越来越懒了,一年到头也难得打开箱子,让我透口气。”老太婆伸伸腰,慢慢走到三爷头躺的一侧,在床沿坐下。
月光朦朦,三爷怀疑看花了眼,耳朵也出了毛病。
“咳”,三爷干咳一声。
“咳么子咳,早知道你这么冷血,当初我……真不该答应老爷子,陪伴你!”老太婆剜一眼三爷,哽咽着说。
三爷这回听得真切,赶紧伸手拉亮电灯。可是,沿床上什么也没有。三爷的目光久久落在床头的樟木箱子上。
三爷三十出头时,有天在深山里打猎,从狼口里救下一个老木匠。知道三爷依然单身的老木匠,用家里珍藏了多年的上好香樟木,为三爷做了这个箱子。
“若是我有个女儿,我一定把她嫁给你。可惜我没有。”木匠红着眼睛对三爷说,“做这口箱子,我是用了心的,就当是我女儿吧,让她陪伴你。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谢林涛,洞口县人,长期在深圳发展,闪小说爱好者。有多篇习作在报刊发表。出版闪小说集《回家》。曾获2013中国年度闪小说总冠军大赛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