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高山上一种不知名的小灌木开满了蚕豆大小的黄色小花,它们常常十数朵簇生一团,缀满枝头,当地老人称它为爆木花。折一小枝凑到鼻下一嗅,有股淡淡的馨香。有经验的养蜂人都知道,花蜜中最珍贵的当属爆木花蜜了。不过采集这种爆木花的,多为野蜂。
家门对面,趟过那条齐膝深的小河,临岸的马鞍山上一条高约二十丈的石崖上,多的是这种野生的爆木花。危崖陡峭且又临水,所以极少有人攀越。崖壁光滑,中一溶洞,从远处看,只是黛青色的崖面中间多了一抹暗灰。周末无事,我总喜欢扛把小锄,满山满岭翻找个石蒜、野兰花、老火棘树桩之类的作盆栽。石崖下就有一棵数十年的火棘树,我先用厚背柴刀清开树周的荆棘藤蔓。山上的早晨还算清凉,我一顿猛斫猛砍,但是还止不住汗流浃背。我随意甩脱上衣,山风清新,中间还夹着一丝甜香,沁人心脾。我吸了吸鼻子“啊,甜香!”我循着气味仔细搜寻,近身的石壁上,一条不规则的深色痕迹从上方的溶洞口倒挂而下,乍一看还以为是条细细的水渍。我攀到近处的石崖上,用手指沾上一点湿渍,轻轻地放在舌尖上,清甜中自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浓,但在空气中经久不绝。野蜂蜜性味甘平,归肺、脾、胃、大肠经,具有补益,和中缓急,润肺,润肠,解毒等功效。
父亲找来绳梯,还把干燥的榄菊跟新鲜的柏树枝叶绑在长竹竿的顶端。我们先在崖顶上固定绳梯,再小心翼翼地靠近崖壁上的溶洞。甜香愈加浓烈,洞口间或有数只体色暗黑的野蜂进出,“嘤嘤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它们腰肢纤细娉婷袅娜,体长可达普通蜜蜂的两倍。因为溶洞生在陡峭的石壁上,所以洞内很是干燥。幽黑的洞顶上,一个直径一米多的雪白蜂巢上,一团黑蜂蠕蠕而动,晶莹黄亮的蜂蜜泛着光缓缓欲流,透亮处已有丝丝缕缕牵连不绝,靠着崖壁一方已是光亮的黝黑……
父亲点燃了榄菊跟柏树枝叶,本就不深的溶洞顷刻间弥漫了浓浓的白烟,密密麻麻的野蜂盘旋不到数分钟便作鸟兽散。父亲先用尖刀割下团箕大的白色蜂巢,当蜂巢剥离时,我那托着蜂巢的双手猛地一沉,好家伙,得有六七十斤吧。用手电粗略一照,崖顶有岩石伸出的地方,一层钙化的石蜜足足有半尺厚。因为溶洞内干燥通风,这些野生蜂蜜经历了十数年岁月的沉淀,已钙化成固体状的石蜜或半固体状的蜜胶。这些个头巨大的野蜂因为无人管理,深山密林中的金银花、野菊花、黄连花、野山红及悬崖上丛生的爆木花,便成了野蜂采集的对象。野生蜂蜜纯度极高,含有丰富的有机酸、蛋白质、维生素、酶和生物活性物质、微量元素、核酸、黄酮等百多种营养成分,是浓缩的天然药库。对心血管有很好的保护作用,可治疗咳嗽、失眠、消化不良,同时还可以护肤养颜和延年益寿。
石蜜取到溶洞深处,父亲忙罢手制止,父亲说,给野蜂留着口粮,它们还会回来的,因为辛勤的蜂儿没有时间悲哀。它们在酿蜜,也是在酿造生活。小时读过的子曰诗云又在脑海浮现,“不论平地与山岗,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野蜂也有逐花而居的习性。它们追逐花开,它们放牧春天。它们在广阔的天地里,在逶迤连绵的青山绿水间随风而行,它们用执着和辛劳酿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