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十二三岁的时候,我一有空就在屋前的池塘边捉小鱼。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吃鱼。有时,捉两三条“麻粒婆”,从爷爷家里偷偷拿个茶杯,把小鱼洗净,放点盐,然后蒸在饭里。
池塘不是很大,边上有好几块平滑的大石板。水满的时候,水中的石板上游满了“麻粒婆”,我只需轻轻一捞,就能捞起好几条。
于是,我常守候在池塘边,因为那小小的鱼,总能带给我一天的好心情。
不经意间,一个瘦弱的身影映入眼帘。我定睛一看,是孤寡老人杨奶奶。她一边拄着拐杖,一边端着木盆,颤悠悠地朝我走来。可能是眼神不太好的原因吧,她有好几次差点摔倒。我疾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木盆,帮她有模有样地洗起衣服来。
听说,杨奶奶以前也有个儿子。他高中毕业后,在离本村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对象。听说,两人感情好得很,羡煞旁人。眼看婚事将近,女方家长却突然变卦。原因说法不一,有的说是女方家长嫌他家庭条件不好,有的说是那个女的变了心。本来,大家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几个月后,又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说那个女的在去外地打工的路上,被人拐卖了。大家还得知,原来是她父母嫌贫爱富,把她锁在家里。她无奈之下,逃出去打工,想赚些钱,再跟杨奶奶的儿子守在一起。杨奶奶的儿子发疯似地寻找,却犹如大海捞针,希望渺茫。不久后,就疯了,常常走出去几天,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一身脏衣服。再后来,他走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杨奶奶的眼神不好,就是因为伤心过度终日流泪所致。
微风轻轻拂过,吹皱一池塘水,吹平了杨奶奶满脸的皱纹。当我洗完衣服扶着她回去的时候,她脸上绽开了难得的笑容,人也显得精神了很多。我一手端木盆,一手扶杨奶奶。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在石板路上,每一声犬吠,都能让我们心惊胆战。
每隔几天,杨奶奶总会端着木盆而来。我便早早地在池塘边守候着,既是守鱼,也是守人。这一守,就是两三年,所以说,池塘已不可或缺地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因为,那里总是带给我希望和快乐。
有时,我呆呆地望着水面,看蜻蜓点水,很好奇它为什么飞得这么优美,薄如蝉翼的翅膀,是怎样经历风吹雨打的。它那貌似哭肿的双眼,又有着怎样的人类不可感知的忧伤。
有时,我也看鱼跃岀水面,那么,它为什么会跃出水面呢?是高兴还是愤怒?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最快乐的。就像我喜欢吃鱼,我就自己去捞鱼。当时,家里的经济条件有限,母亲一般是极少买鱼吃的,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或是谁过生日,才极难得去买一次鱼。母亲会把鱼做得很咸,她说咸岀五味,既下饭,又省菜。所以,我虽是个小妹子,却和那些小伢子一样,守着池塘捉鱼,或到河里捞虾米,或到田沟里赶泥鳅,或到水潭里钓鲫鱼。反正跟鱼虾有关的地方,都有我的身影。
其实,对于我来说,守候就是一种幸福。
就像父亲守着母亲,村民守着村庄,守着那赖以生存的一亩三分田,守着祖辈留下的老屋和农具,守着那颗善良的心,以及勤劳朴实的品质。
几年后,杨奶奶去世了。听别人说,她在弥留之际,还喊着我的名字。
现在,我常常在梦里忆起当年,忆起那个在池塘边帮老奶奶洗衣服的小妹子。她的羊角辫子调皮地舞动着,流露出灿烂的笑容,当然,还有那一池清悠悠的塘水。水中的倒影和鱼一起嬉戏,现在的我和回忆一起流浪。我还是我,永远也不会改变。
每次回家,我都要在池塘边坐很久。我是在找寻当年的那块大石板,盼望再来一次充满希望和快乐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