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乡愁是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其实，故乡在哪里，乡愁就在哪里。乡愁就是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棵古树、一口老井、一拱小桥、一片黛瓦……常常于不经意间触碰着我们内心深处最敏感的一隅。

乡愁是一种情结，一种文化记忆，一种发展变迁的历史积淀，负载着对故土的深深眷恋和家国情怀。记得住乡愁，便是心安处。山水有情，故土可归，家国可寄，乡愁可依。从今日起，我们推出“悠悠乡村”系列散文，以飨读者。

二三十户人家，百十来人的小山村，鸡犬之声相闻。谁的家里丢了一只鸡，走失一头猪或一只羊，半盏茶的功夫，村人皆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永远不会打乱的程序。村里人的日子，就像山间潺潺溪水一般，不紧不慢地，缓缓地流逝。

饮食男女，是小山村最关注的永恒话题。这不，夜深了，徐娘半老的三婶，村里的接生婆，被四狗打着手电，匆匆忙忙地喊过去了。四狗的媳妇腆着个大肚儿，在乡场晃悠，明眼人都知道，就这几天，她会像那涨红脸的老母鸡，就要下蛋了。

果然，嘹亮的啼哭，撕破了乡间清晨的宁静。是个大胖小子！四婶粗大悠长的嗓音，像队长喊工的哨子，立刻传遍了小村的每个院落。

呵呵，四狗子这鬼脑壳，愣头愣脑的，他的嘴里，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响屁来，在哪里捡到的狗屎运！结婚还不到一年，就在他的田地里，种出了这么好的庄稼。怕是他那精灵古怪的爷老子五伯，天天去明丰庵里烧的高香，管事了。村里人窃窃私语，神神秘秘的样子，有点暧昧。

当然得去四狗子家里，验看一下。村里男女老少，都争着涌过去，要看看四狗子的种。彼此心照不宣，都是一般心思，很想知道他的种纯不纯。嗯嗯，很像很像，那小眼睛，那宽嘴巴，那眉毛，那鼻子，活脱脱一个小四狗子！于是，小院子里就闹腾开了。

谁先进的屋？四婶大声吆喝。唯唯诺诺，一时院里静下来。好像是七叔。谁小声说了一句。我知道是你小七，哪回都是你腿脚快！四婶一手捏住了七叔的耳朵，一手在他的脸颊上涂着早已预备好的米花红。涂红脸的七叔，做着鬼脸，双手接过四狗子端过来的满满一碗红糖水，咕噜咕噜喝下去。刚刚当了爷爷的五伯，手抖着剥开了一个红皮鸡蛋，递到了七叔手里。七叔熟练地将温热的鸡蛋，在婴儿的额头和脸颊轻轻地熨了一下，然后仰脖，将整个白嫩嫩的鸡蛋吞下。

这是远古流传下来的乡俗，第一个看见了产妇和新生儿的人，就是踩生。踩生了，就得讲规矩，马虎不得。糖水喝了，红皮鸡蛋也吃了，他就理所当然地成为新生儿的另一个监护人。这一生，要对小孩承诺，好好地护着他。有个七灾八难的，要敢于站出来，去抵挡，去承担。这是神圣的职责，推脱不得的。

接下来的戏更好看了。七叔走进灶屋，抹了两大把锅灰，先涂四狗子，再涂五伯。涂四狗子，这是规矩，谁叫你是孩子的父亲呢？只能一老一实地，由他涂个满脸乌黑。涂五伯，那就不是规矩之内，是额外追加的一场戏，有暧昧的味道，不说出来，村里人也都懂的，所以五伯就想逃开。想逃走是不容易的，四周是人墙，在大呼小叫地堵着。小小的院落，自家屋里，你能逃到哪里去？大家本来就是想来看这一出戏的，容得你逃脱？一番笑闹之后，五伯的嘴脸，也涂得黑漆漆的了。他憨憨地一笑，露出了被旱烟熏得黄黄的两排牙齿。村里人大笑，心满意足。

好戏看过了。小孩子们去院子里看放千鞭子，男客们七手八脚，帮忙去猪圈里，拖出那头喂了一整年的大肥猪，帮着宰杀。妯娌姐妹们，也自动下厨，洗菜切菜，洗碗洗筷，搬柴烧火，忙碌起来。

等到太阳升上中天，天高云淡，晴空万里，一场热热闹闹的农家喜庆盛宴，夹杂着新生儿时断时续的啼哭声，就在这个欢天喜地的小村庄隆重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