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问起与我一起的同事多少岁了,他说他已经二十岁啦。
那口气一扬一顿,说得自己好老了似的。听起来,久经沙场了。
二十岁就闯江湖了,而且已和我们老江湖一起激流奋进,后生可畏。
然后,倒是换做我一片恍惚:我的二十岁,哪去了?
好像我的青春,就被时间消磨了!就被岁月蹉跎了!就被自己荒芜了!就被季节的风吹走了!
记得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也悄悄地问过母亲:二十岁,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母亲的眼睛里,一下子拉开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说二十岁的那年的秋天,她常常跟着她出嫁的二姐过,不想回家。
因为外婆家是单院子,住在一个山坡上,除了喝西北风,其他的什么风都喝不到。因为外公去世得太早。
有时候,外婆也来二姨家,没有回家。有一天晚上,月黑风高,二姨见到自己的妈妈与妹妹一起跟着自己忍饥挨饿,忽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来似的,说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外婆和着妈妈的衣角,在一个废弃的二楼上一起坐着。
还没有怎么说话,就见到二姨风风火火回来了!匆匆忙忙的她,衣服很单薄,不同的是,衣服里面明显有一些鼓。
母亲说,不一会儿,只见二姨从怀里拽出一个碗大的南瓜。三个人,眼睛盯着直发愣,吓得不敢透气。因为南瓜不是自己的,是队里的。长在哪个草角落里,二姨也许留意了几天了!
偷队里的南瓜,被发现了,结果可想而知,但是饥饿的人,已经不管那么多了,二姨麻利地变出一口锅来,用刀把瓜一切,丢进去,再倒一瓢水,锅盖一焖。三个人坐等南瓜煮熟了!好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三个人,轮流往里面添一点柴火,又想快点把南瓜汤烧开,又怕它会开。只一盏茶的功夫,真的就听见了,锅里面的水开的声音,咕咕咕咕地往外溢。母亲年纪小,外婆到底老练,一个劲叫她别怕,别怕。
二姨在楼口望风,生怕有人经过,听到了那熟悉的煮东西的咕咕咕咕的声音。
三个人寂然无声,只有锅在热闹地发出欢笑的赞歌。
母亲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不停地安慰自己,锅啊锅啊不要发出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了。
还是二姨勇敢,当机立断,说开吃了!锅盖一掀,变戏法似的,拿出三个碗来。飘出来多美味的南瓜汤的味道。
从此,人间再无如此美味佳肴了。
尽管没有油,也没有盐,却是人间至尊的美味。
母亲说完,眼里溢满了热泪,一半是怀念,一半是追忆。因为那月黑风高的晚上,去摘南瓜的二姨,也已追随外婆西去,而留下的人间美味,叫人想念,叫人留恋,叫岁月长留那一晚的清欢。
我的二十岁啊!稀稀疏疏,凌凌乱乱的故事,我又有点儿分不清,哪一个像现在的我,哪一个还是从前的我自己?但是时间真的哪去了,我只看见母亲鬓白的头发,与自己逐渐显现的皱纹,在见证时间匆匆而过的痕迹。
原来真的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