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娟

春天，80岁的父亲去北京做了心脏支架手术，一个要好的朋友听说后，执意要去老家看望父亲。

朋友居住的城市离我们的县城有70多公里，一个小时的车程。我转告父亲，父亲忙不迭地说，人家那么忙，还得大老远地跑一趟，千万别让人家来了。我说，朋友已经在路上了。父亲有些诚惶诚恐，赶紧让母亲去村里的小卖部买瓜子、糖果，又拿出招待贵客的好烟。

朋友是个乐观豁达的人，一见着父亲，立刻拉着父亲的手，嘘寒问暖。知道父亲最得意的是满院的果树，最骄傲的是三个孩子都学业有成。他不住地夸父亲有远见，把三个孩子都培养成才，有福气；夸父亲有技术，把满院的果树管理得那么好，结的果子都是绿色食品。父亲越聊越高兴，满脸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临近中午，朋友要走，父亲盛情挽留朋友在家吃饭。朋友说，要赶回去陪老人。父亲着急地说，“大老远地来了，咋能让你空着肚子回家呢？”朋友解释说，确实是因为家里有事，要赶回去。朋友看出父亲的失望，便握着父亲的手说，“大伯，等院里的柿子熟了，我再来。”父亲听了，脸上露出笑容，不再坚持，目送朋友的车开出很远，才转身回家。

回家后，父亲说的第一句话是，“今年秋天院里的柿子树结了柿子，一定要给你朋友送过去尝尝。”我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就忘了。

秋天，院里的柿子树像挂上了一个个红灯笼。父亲每天在树下左看看，右看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收获的季节到了，采摘完所有的柿子，父亲小心翼翼地挑出一箱最好最大的柿子，让我给朋友送去。

我说，一箱柿子值不了几个钱，开车一百多里地，还不够油钱。父亲数落着，“你这孩子，不懂事。礼轻，情义重。”我暗笑父亲的迂腐，谎称，朋友出差了，不在家。等朋友出差回来，柿子就软了。父亲很失落地问，真出差了？我点头。父亲知道，我朋友确实经常出差。

我回老家，发现父亲非常虔诚地在做一项实验——自制柿子干。父亲把柿子，一个个削皮，晾晒，晒到一定程度，收起，密封，再晾晒，如此反复。父亲说，“得反复晾捂，才能出白霜。”

母亲说，“柿子干不好弄，遇到阴天，就爱发毛。你爸可费了心思了。”父亲削好的柿子，在窗台下，横成行，竖成列。父亲看着它们，眼神里充满喜悦。

初冬，父亲将亲手制作的柿子干，挑出最好的，用纸包好，递给我，反复叮嘱我，这次一定要给你朋友送去。实在没空，寄过去也行。我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双手接过柿子干，沉甸甸的，像是托着父亲的心。

我没有寄，而是直接开车到朋友的城市，亲手把柿子干交给了朋友。那天，我们喝多了，朋友捧着柿子干，哽咽着说，“谢谢你把柿子干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