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高层,乘电梯上楼、下楼,下楼、上楼。
视烟如命的王师傅,在电梯里还把烟紧紧地捏在手中。大家怒视着他,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深深的抱歉在皱纹里绽放,猛地吸上最后一口,狠狠心掐灭。
有次电梯里只我和他两人,我有意把话题引到烟上,说这玩意儿伤身,甚至还伤感情,意思极为明确,公众场合抽烟是会触犯众怒的,请他遵守公德。他却说烟是个好东西,吸吸吐吐便能锻炼面部肌肉,还能消除疲劳,滔滔不绝的同时,目光挺深情地落在手里捏着的烟上,还干咳了几声。我顿时泄气。
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位抱狗的女人,住十楼。电梯门打开,狗先欢跳进来,吓得曾被狗咬过的我瑟瑟发抖,她的脸上却残忍地露出一丝笑,笑里有些得意。我快速移步电梯外,说你们先下去吧。她心安理得地跟狗狗打招呼:阿姨让我们先下去啰。话音未落,电梯门已关上。我整个人都零乱了。
无意中知晓她是一个被包养的女人,男人要养婚姻里的那个家,又要养她,忙成了一只陀螺,对她的照顾免不了不周到。她是哀怨的,可又舍不得男人口袋里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当然说不定也有一点爱情的成分,于是心甘情愿地与狗过起了相依为命的日子。她从早到晚都没有好心情,抱着狗,一脸的气呼呼。谁也别惹她,她正有气无处发泄呢,惹上了,她的那张刻薄的嘴像重型机关枪,把人扫射得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
有时一群人一起乘,彼此不熟悉也不陌生,目光相触,尴尬地笑笑。这个说,今天天气真好。那个接话,是啊,明天也是个晴天。有个小孩在,所有的目光都落到孩子身上,语气就轻松了:宝贝真可爱,宝贝长高了,宝贝快上幼儿园了吧。有时孩子被问烦了,根本就不肯搭理,小脚不停地踢电梯门,遭到大人的呵斥,他就极无聊地转而踢地板上的垃圾。垃圾是其中一位住户顺带着捎下来的,孩子用力过猛,垃圾袋被踢破一个洞,汤汤水水淌出来,一股子馊味。家长赶紧把孩子抱起,电梯门一开,便溜了出去。过一会又想折回,大约是出错楼层了,但电梯还是眼睁睁地无情地弃她而去。
电梯是个小社会,人,形形色色,事,各式各样。大家每天相聚,每天分开,要想在电梯里结交到知心朋友,难度有些大。时间宝贵,各位都匆匆,忙着上楼脱落一身的疲倦,忙着下楼赚钱养家糊口。在这幢楼里住了十年,上上下下的都是熟悉的陌生人或陌生的熟人。彼此关系极为微妙,在小区里,相互笑笑是最好的相处方式,而在小区外,遇见如同亲人,毕竟大家在同一条战壕里生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