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野藕正脆嫩。我们一群毛头小子,脱掉大裤头,扑通一声跳下河去,找到一枝刚啄破水皮的荷花梗,轻轻拈住,脚尖顺着花梗凉阴阴地滑了下去。此时,藕还稚嫩,底部藤茎纠结缠绕,须顺藤摸瓜才行。
脚尖拨开清凉的淤泥,一路迤逦辗转,斗折蛇行,触到藕了,脚尖再顺着藕身将周围的淤泥掏空,脚指向上轻轻一挑,随着眼前水面“咕嘟咕嘟”冒出的一片黑水花,整支藕便白亮亮地浮出水面了。
踩藕须谨慎,花梗是找到藕的线索,不能拽断了。脚上用力既不能重也不能轻,重了会把藕踩断,断藕灌进淤泥,即便剖开洗净,也会渍进泥味的。没有踩断的藕常常带有嫩黄的尖芽,身子白色鸟一样优美,怪不知大人们常说,藕会做窝呢。
踩藕是不会把整塘藕破坏掉的,藕是活的,当年的藕倘若不踩不挖,就会自动烂掉。藕根是相连的,新藕与烂藕一接触,马上就会感染,并随着腐烂。藕根只有当年被踩断挖断,才会鞭策它们分蘖,荷叶会越长越密,藕也会越长品相越好。
野藕是顶着花骨朵长出来的,有九个孔儿,又称白花藕。它们外皮光滑银白,体形细长,脆嫩多汁。洗净一节,坐在柳阴下,“咔嚓”咬上一口,脆爽清甜,清冽无渣。
野藕也有七个孔的,俗称红花藕,皮儿褐黄,外形圆润丰腴,含淀粉较多,熟食软糯,生吃苦涩。识别白花藕和红花藕方法异常简单,你只要看清荷叶间花朵的颜色便可知晓了。但无论是九孔藕还是七孔藕,到了冬季,它们体内的糖分都会逐渐转化成淀粉,水分也减少过半,口感变得沙粉软糯,适于炖煮,而不适宜生吃了。
生吃白花藕,我喜欢撵着爽脆从底往上吃,虽然藕的尖端还没有开出洁白的荷花,但我依然能吃出满口的惊艳,觉得那舌尖上汁液就是清净的荷花化成的,如同秋雨过后,夜晚月光般的舒爽清凉。
踩藕时,我们或顺手摘得一蓬莲子,或随手拈来一朵绿荷。莲子藏在圆锥形的莲蓬里,剥出一颗莲子仁儿,撂进嘴里一嚼,清凉虚嫩,后尾上扬着一缕缕甜腥味儿。绿荷呢,翻扣过来,戴在头上,权当遮阳的小伞。
踩上来的藕,生的吃不了,就回家交给妈妈炒着吃。藕切成薄片,油锅里颠炒几下,加入精盐,喷点老醋,即可装盘上桌。这样做,既保住了藕清白的本色,又留有藕本身的爽脆清淡。
踩藕是少年趣事,现在想起来依然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