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春风二三月，石炉敲火试新茶。”故乡地处江南，是名副其实的茶乡。正月一过，茶农们便要张罗采茶制茶了。按照时间先后，采摘的鲜叶由贵到贱，制成的茶叶价格从高到低，自然，称谓也不尽相同，碧螺春卷曲成螺，雨前茶细嫩如针，明毫、炒青则鲜浓耐泡。

习惯上，清明之前采制的统称明前茶，而清明后到谷雨前的半个月左右采制的则为雨前茶。“明前茶，贵如金”，气温低导致发芽的数量有限，但受到的虫害少，茶形优美，其味甘醇，价格不菲，堪称茶中极品；“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适中”，相对而言，雨前茶生长快，积累的成分丰富，产量也高，价格上自然比较亲民。

送茶宜早。明前茶多用作馈赠，一度受人追捧。记得父亲当年为接点来料加工的活计，常常去地里转悠，收取茶农的鲜叶，到茶厂加工，赶在清明前送出去。有时候排队加工的多，成品出来延误了两三天，父亲总要笑着叮嘱：这可是明前茶，泡出来你就知道了。是的，经水一泡，汤色嫩黄，一芽一叶抑或全芽绽放，亭亭玉立，静如处子，美不胜收。小呷一口，满口生津，齿颊留香。

“一盏雨前茶，一方端砚石，一张宣州纸，几笔折枝花。”郑板桥喜竹爱茶，常常于诗书之中透露出浓浓的茶味：“从来名士能评水，自古高僧爱斗茶”、“最爱晚凉佳客至，一壶新茗泡松萝”。就连笔下情窦初开的女子，也不忘以茶示爱：“湓江江口是奴家，郎若闲时来吃茶”。不过，尽管郑板桥诗书画独步文坛，其生活却很清贫，杯中香茗也是寻常的“雨前茶”。其实，雨前茶肥壮多汁，滋味醇厚，香气纯正，不失为老百姓的最爱。

身在茶乡，必然嗜茶。工作后几年，我收入上交父母合力建房，囊中所剩羞涩，喝的自然是雨前茶。当时教书的学校后面有连绵起伏的茶树，我常常于晚饭后踯躅其中，看嫩芽从绿意初放到米粒呈现，再到尖芽吐露，一天一个样，彰显着生命的力量。有一次禁不住，跨上前去，看看四周无人，悄悄摘取半口袋鲜芽，用电饭锅自行炒制，居然得到两杯期盼已久的明前茶。当晚茶香氤氲，与同事品茗，直到深夜还毫无睡意，不知不觉已是东方欲晓。第二天同事哈欠连天，连声说，不划算，不划算。

如今想来，20余载倏然已过。这么些年，烟也戒了，酒量有减，唯独“茶”心不改。另购的冰柜专存茶叶，雨前茶、明前茶，写上标记，随喝随取，这越来越好过的日子叫人欣慰。春意渐浓，老同事来电，相约品茗叙旧。漫步在华灯初上的夜晚，忽然想起那句诗来：“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