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行走于故乡的傍晚,炊烟袅袅,细密的黑黑的草木灰飘然而降,落到身上。嗅一嗅,有一股久违的烟火味。
小时候喜欢听爷爷讲故事。短篇的有“呆头女婿”系列,亦庄亦谐,颇具趣味;长篇的有《岳飞传》,起伏跌宕,欲罢不能。但是,爷爷有个规矩,要听他的故事,必须先帮他捶背。六七个堂兄弟中,没有不喜欢听故事的,可是多数却不肯走近爷爷,或者,捶了几下就借故溜走:大家都说爷爷身上有呛人的烟火味。很多时候,我站在爷爷身后,不断地问这问那,让他无暇去吸手中的旱烟。可是爷爷总要故意停下来,自顾自地猛吸几口,让铜烟嘴里的劣质烟丝冒出火花,再慢悠悠地吐出嘴里的烟雾,将亟待下文的我围困在一股烟火之中。
记忆中,每逢冬闲,母亲总要带着农具去离家五里多路的松树林里拾柴火。母亲说,过年前要熬制山芋糖,没有耐烧的“硬柴”,仅靠家中储存的稻草秸秆是远远不够的。散落在地的枯黄松针、手指粗细的枝丫都被母亲担了回来。年少的我最喜欢坐在灶膛前,将拳头大小的山芋塞进去,就着浓烈而又持久的松枝喷发出的火焰,不用多久,两头烧焦了的山芋被掏了出来,两手掰开,散发着烟火味的美味足以让人先咽好几下口水。后来离乡多年,总是对烤山芋情有独钟,每每见到,便跑过去买来一只,回味起儿时的味道。然而,遗憾的是,总觉得少了当初的烟火味。
读初中那阵,学校离家较远,常常是出发时天才刚刚放亮。而在冬天,很多时候几乎是一片漆黑。那时手电筒是个稀罕物,尤其一对干电池用不了多久就得更换,完全是一笔可以节省的开支。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到大队屋里抽取草垛再扎成火把照明。我和一个伙伴胆小,不敢参与,但是这点“光”还是要沾的,不然看不见。其余七八个人一起动手,扎好火把,一路挨个点燃,走到学校。几天下来,草垛塌陷了一大块,队长找到学校让老师调查制止。老师知道这本不是个大事,把我们几个喊去询问并告诫了一下就结束了。可我却非要为自己辩解说不在里面。老师并不言语,走近我身边转了一圈:“你自己闻一闻,满身的烟火味,怎么可能没有参与?”
仔细想来,原来成长的过程中竟一直有烟火味。就连那件童年时穿了很久的厚棉袄都不例外,因为母亲浆洗的时候,总是用草木灰加水起到去污的作用。“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如今常住都市,总不免想起往日里那些烟火弥漫的平凡生活。人的一生中,有多少日子总是花前月下、吟诗作画,谁又能每天吞梅噬雪、红袖添香呢?那是书中的境界,只有神仙才不食人间烟火。
烟火味,那是心底卧着的故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