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不怎么爱吃饭，人瘦得不像样。母亲带他去看医生，没查出什么原因。带他去信迷信，王半仙说：魂吓走了，是在水边。失了魂，必须要喊，才能回来。那是个深秋的夜晚，万籁俱寂，似乎听得到疏朗的星光被微风吹落的声音，四周田垅的晚稻草堆子，黑黝黝的被朦胧的星光剪裁出狰狞的模样，犬声散在远处，若沉若起，给黑夜增添了几许神秘和恐怖。母亲把他带到水塘边，叫他蹲下，用小畚箕往水塘里舀一下，水声哗啦啦地响，很惊心的。然后，畚箕在他的头顶上转圈儿，水滴打湿他的头发，他感到脖颈和背脊麻酥酥的。母亲喊起来“敏儿，跟娘回家吧——”

王敏之掷了笔站起来，很真切地听到母亲在喊他。打开门，皑皑白雪刺他的眼，哪有母亲的踪影。

正月初三，王敏之又到店里帮忙。做了两天，再也无法做下去。他想给顾客拿商品，岳母说“你别操心，我来！”将商品拿走了。看到倪小艳收款忙不过来，接过一张大钞准备找补时，倪小艳夺了钞票，一声不响地找补了。站在旁边打打招呼，守守货物，可是，无论站在哪个位置都碍事，有个顾客竟然骂他“好狗不挡路，丑狗挡大路。”王敏之觉得再去也没什么意思，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找出来反反复复读，还把整个初中语文教材钻研了一遍。

这天，看书累了，从屋里走出来，到街上溜达。雪后初晴，街面上的积雪已溶化，露出洁净的柏油马路。穿着节日盛装的人们摩肩接踵，到处洋溢着新春佳节的欢乐气氛。一个改行到了政府机关的同学迎面走来，王敏之喊道：“新年好”。同学似乎没有听到，同别人热情地握手，恭贺新春。王敏之尴尬不已，赶紧逃走。有了这次经验，以后遇到相识的，不敢冒失，勾着头，装着没有看见，擦身而过。

“王老师——”

王敏之循声望去，李灵芝招着手从对面马路奔过来。一辆三轮摩托飞驰电掣，向李灵芝撞去。吓得王敏之张着嘴巴叫不出声来。摩托车紧急刹住，车轮在路面上拖擦出尖厉的叫声，随着一缕黑烟升起，在李灵芝面前几寸远的地方停住。所有的行人都停住脚步发出惊呼，李灵芝却若无其事，蹦跳着来到王敏之面前。

“想不到在这遇到你，真是太巧了！”李灵芝手里挽着的乳白色真皮小挎包往肩上一挂，将飘到面前的秀发甩到身后，笑盈盈的。两人在街上慢慢地走，慢慢地聊。李灵芝一头长长的秀发，自由垂落在肩背，王敏之想起台湾女作家三毛也是蓄长发的。李灵芝穿苍灰色透白隐点的高领毛线衣，套着黑色毛料长裙，又使王敏之想起《安娜·卡列宁娜》中的一句话，“镶着华丽花边的黑色天鹅绒衣服在她身上就毫不醒目，而不过是一个框架而已，令人注目的是她本人——单纯、自然、优美，同时又快活又有生气。” （101）（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