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冈水西门社区连绵起伏的矮小山峦中,突然耸立起一座高高的石山来,犹如“白银盘里一青螺”。你还别说,这石山顶上有个大石头压着,像个螺尾;山脚好像是谁用开山斧削去一片,活像片螺厣(yǎn,指螺类介壳口圆片状的盖儿);而螺厣下面则有一股清泉汩汩流出,一年四季都那么大,遇洪水不涨,遇天旱不减。有人便将这座石山取了个颇具仙风道骨的名称“天螺晒厣”。
清泉水在这里流淌多少年了?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眼前的石头被流水冲刷成了石槽,远处的山被冲出一个豁口。泉水就是通过这个石槽、通过小山冲流入大溪流,流入资江——也可以说,这里也是资江的发源地之一。
这是一个“一脚踏三村”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过往,说它荒凉一点也不为过。但不知什么时候这里突然变得热闹了。先是有人发现这里是个洗衣服的好地方。接着就有一群一群的妇女,有的用背篓背着,有的用篮子挑着,还有两个人抬着一筐子衣服来洗的。这时,石槽两边就或坐或蹲排满了人,她们不停地挥动棒槌拍打衣服,有时还在衣服里面夹些皂角。她们拍打一会,又把衣服放到清水里漂荡一下,反复几次,衣服就干净了。
如果有人来得早一点,这水槽、这山沟还是被浓雾填得满满的。当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浓雾渐渐消散,这些捣衣女人的身影就露出一半来,她们似乎就是坐在云中的仙女。再细听声音,就不由让人想起“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诗句来。洗完后,顺便就把东西大大方方晾晒在石槽旁边的草地或石头上,然后就放心去周围扯猪草、打柴,甚至采中药、捡蘑菇……待到把这些事情做完,再回到这泉水边。这时,草地上、石头上的衣物等已经干透了。她们优雅地将这些东西折叠好,然后挑着,一头是柴或猪草,一头是干爽的铺盖再加一些棒槌、衣夹等用具,就轻轻松松回家做中饭去了——完全是一幅“竹喧归浣女”的图画。
还有的就更有意思了,她用扁担一头挑着要洗的东西,一头挑着一个摇篮,摇篮里坐着婴儿,旁边还跟着个扛着筌筒的五六岁小孩。到泉水边了,女人把摇篮摆正,去草地上采几朵野花,或去山边采些野果子,哄着婴儿不哭,自己则安心洗衣服。至于大一点的小孩,就让他去捕鱼。
因为这里地势四周高,中间低,有人就想到在这里养鸭。他们用竹席夹粽叶做成棚子,早晚就住在这里。但这里刺蓬多,里面常常有黄鼠狼,鸭就不安全了,人们只好放弃。也有人在山冲口筑个小堤坝聚水养鱼,但石山边的水獭厉害,不需多久,一池清水养的草鱼,就大多成了水獭的“盘中餐”。人们灰心了,也就再也没人在这里搞养殖了。
再说,这清泉水旁边的天螺厣也颇有气势:十多平方丈是有的。关键是那里平整整的,上面寸草不生,且布满铁红、硫黄、暗紫等颜色,组成一组五花八门的图案。历史上许多名人画士都想在这里留下点笔迹,但都因为绝壁太险而不得不放弃。据传宋代的王安石也曾想在此题词,由于地势太陡峭的原因,未能如愿,只好把“砯岩”二字写在了靠近县城的同保山上。
大自然里螺蛳的厣的纹路大多和人类的指纹相似,一圈一圈的,由中间向两边扩展。而这个“天螺”厣的纹路却没有任何规律。站的角度不同,看出的图案各异;即使站在同一角度,把里面不同颜色板块组合,也能拼出多种生动的图案来。可惜它长在这零乱的山野之中,“养在深闺人未识”呀!
有一天,我偶然翻看手机,一个栏目里突然跳出了一条“共赴文旅之约,共赏湖湘之胜”的新闻。节目主持人正在介绍我的家乡的变化,其中一条说的就是“天螺晒厣”。那里已经修建成了一座公园: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在“天螺”的壳上盘绕几圈后,直达壳顶。在路径几处有看点的地方还建有红柱绿瓦的凉亭,而壳顶的巨石旁则建一座风景观望台。在“天螺”的厣旁,还建有文化碑群。
“千尺石岩无路到,不知科斗字何如。”这里的人们也不去仔细研究天螺厣上是不是有蝌蚪文,就索性在它的下边摆一列彩灯。每到晚上,彩灯闪烁,厣上就变幻出无穷无尽的图案来。由于自来水的普及,来厣下的石槽边洗衣服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人们在水槽边建起了一座精致的游泳池。无论春夏秋冬,来这里游览、游泳的人络绎不绝。
“日照虹霓似,天清风雨闻。”放眼全国,像天螺晒厣这样的人间仙境应该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