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从来不辜负怀有赤诚之心的人。当唐志平先生的诗集《生命的舞蹈》摆到我的案头时,我对这句话更是确信不疑。
《生命的舞蹈》最近由九州出版社出版,这也是唐志平出版的第一本个人诗集。这部诗集由诗歌、评论、后记三个部分组成,诗歌部分又分为六个小辑,其中第六辑是他写的歌词。诗歌作品大多以组诗为主,抒写的主要对象有科技领域、乡土乡韵、亲人亲情、民间艺术以及旅途中的所见所闻,也就是说他笔下的诗句写的都是他接触过的和亲历过的事情。换句话说,他的诗歌都来自于自己的生活。
近几年,诗坛涌现出大量的行吟诗。今天的诗人每到外地去旅游,往往急于去表现这个地方的历史和人文,故常常忘记去表达自己。其实一个原本陌生的地方,它的历史跟你没有什么关系,真正与这个地方发生关联的正是当时的自己,这个才是你有可能写好的前提。
在唐志平的组诗《行吟大西北》里,我读到一首《天空之境:茶卡盐湖》,这就是一首与作者自己发生关联的诗,我认为,这也是这组诗里写得最好的一首。这首诗的开头是这样写的:“一朵云来了,又走了/另一朵云来了,也走了/一会儿蓝赶走了灰/一会儿灰赶跑了蓝。”这样的语言简洁、灵动,也非常自然,诗人将自己亲眼看到的客观物象用一种诗化的语言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不仅有很强的画面感,语义也显得清晰而通透。此诗到了第二节出现了这样的句子:“盐湖早已把好听的假话腌好,深藏/怎么也翻不出来。”“好听的假话”与“我”发生了关联,其实作者这样写的真实意图是以“我”为代表,影射的是当下的一种社会现象,同时用一个“腌”字表达了对盐湖的赞美。诗的最后一节也是意味深长,诗人这样写道:“我问,为什么不在每个地方/都安上一面盐湖/风颤动着吹着号子/往远处的雪山奔去。”诗人在诗中的疑问没有得到回应。因此,这也是一首担忧之诗、无奈之诗,同时也是一首警示之诗。
在唐志平先生的笔下,好像没有什么是不能用诗歌去表达的,一些在常人看来司空见惯的事物,都被他从时间的深井中打捞上来……
亲情一直是唐志平先生进行诗歌创作的重要母题,他有个写亲情的组诗叫《身边的亲人》。其中有一首叫《主演》的诗令我印象深刻——“晚年,精瘦的父亲/每天准时给患糖尿病的母亲/备好服用的药物/东奔西走,发动亲戚,上门募捐/带领乡亲们修好水泥村道/晴耕雨读,教人写诗撰联/几无暇日//退休后的父亲/是村里知名的主演/已经第六个清明了/伏在父亲坟前/雨幕里的电影依然清晰。”
这是一首追忆和怀念父亲的诗。诗的第一段通过例举父亲所做的一些事情,传达了一个重情、热心、甘于奉献、乐于助人而又具有一定文化素养的父亲形象。从第一段来看,父亲主演的角色还不少,在患糖尿病的母亲面前,父亲是一个细心的丈夫;在募捐给村里修路时,父亲又是带头人;在写诗撰联这件事上,父亲又是一位好师长。当然,父亲还有一个不变的身份那就是父亲。这首诗写到第二段也就是结尾一段时,诗人只交待了一句“退休后的父亲/是村里知名的主演”,然后一下就到了“已经第六个清明了”,这中间有一个很长的时间跨度。也就是说,从父亲退休到父亲去世的这段时间,父亲这一“主演”的身份该如何去界定,诗人并没有言明。据我所知,唐志平先生除了写诗,还有一个身份是邵东车马灯的非遗传承人,这一点,从他的《走车马灯》和小长诗《车马灯》这两首诗里得到印证。既然是传承人,他的父亲在生前无疑就是车马灯的主演。因此,“主演”一词并非是从人们常说的“人生如戏”中衍生出来的,而是父亲在现实生活中一个真实存在的身份……当下写父亲的诗歌很多,几乎每一位诗人都会写到自己的父亲,以“主演”这样一个视角去写的,我还是第一次读到,因此它带来的是一种不一样的阅读体验。仅凭这一点,我就认为这是一首成功的诗。在《生命的舞蹈》这部诗集中,诗人有不少关于写亲情的诗,可圈可点的还有《种菜的母亲》《在雪乡的妻子》等。这些诗作写得朴实无华,能感受到诗人对这些亲人的爱随时都会从字里行间里溢出来。
除了拥有一颗赤诚之心,唐志平先生还是一位具有悲悯情怀的诗人,他关注小人物的命运,用诗歌为小人物立传,如他的组诗《身边的匠人》。这些匠人都有名有姓,他们学得一技傍身,农忙时务农,农闲时有一份副业,贴补家用,都是凭真本事吃饭。当我们读到唐志平先生的这些诗作时,凡是有乡村生活经历的人,对这些匠人都不会陌生,都会感到格外亲切。
唐志平先生对自己的创作向来有非常清醒的认知,他在《心系诗和远方,人生自有芬芳》一文里,对自己诗歌中存在的不足毫不隐瞒。在当今诗坛,多的是想方设法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人,多的是掩耳盗铃的人,多的是自我标榜和自我炫耀的人,多的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唐志平先生的这种坦诚和勇气就显得尤为珍贵。正因为他清楚自己创作上存有的不足,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学习、弥补和提升。我相信通过他的努力,他的诗只会越写越好。
(梦天岚,湖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文学天地》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