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9日

鱼腥草

陈诗悠

在山中教书生活的7年间,吃过不少山珍美味,但最令我难忘的,却是很不起眼的鱼腥草。

山中的春日,雨量充沛,云雾弥漫,让人有点透不过气。但雨中的鱼腥草,一棵棵、一丛丛,却在暗自疯长。长长的根须,卖力地向大地深钻。青碧的茎叶,欢畅地向上拔节。而那愈加浓郁、刺鼻的幽香,紧紧跟随雨水的流动,四面飘散,迅速撕破了山中的沉闷。这鱼腥草的清香,经过村庄,荡过溪流,又抚过丛林,把人们一一叫醒。这时,大家纷纷扛起锄头去涧边、田埂、湿沟挖鱼腥草。

那时,我刚来山里,啥也不知道,只觉得山中的一切静悄悄的:山中的人静悄悄,山中的动物静悄悄,山中的植物更加静悄悄。

春日一天的傍晚,父亲一个山中的朋友,请我去吃饭。那天桌上摆了许多“土货”,有土鸡、腊肉、猪血丸子等等,但是桌角旁那碟“凉拌鱼腥草”却成了我的下饭菜。那鲜美刺鼻的香气,清凉生津的滋味,让我连吃了好几碗饭。

我边津津有味地嚼着鱼腥草,边好奇地问叔叔:“这是什么菜?”他惊讶地对我说道:“你不认识吗?小时候咳嗽时,你妈没给你煮水喝过?”我恍然大悟,这竟然就是妈妈常用来给我们止咳的草药呀,但母亲从将它未拿来当菜吃过。叔叔又说,现在大家都在抓紧时间挖鲜嫩的鱼腥草吃,再过段时间,鱼腥草老了,就不能做菜了。那晚吃“凉拌鱼腥草”,吃得尽兴非常,以至于在回去的路上,还在回味当中。那时,我走在路上,夜风静静地吹,鱼腥草的香,在空气里四处荡漾。

第二天,我竟还在想着那鲜香的鱼腥草,决定下班后去田野、山林找找。那个午后,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湿湿的。我寻着腥香的气味,一路走去,真的找到了鱼腥草。我总是拔不出来,只要使点蛮劲,就把茎叶拔断,而且人还向后摔一跤,真有点狼狈。但我没有锄头,又怎么把它们弄出来?正在无助之时,两个学生竟主动来帮我拔。他们告诉我,刚长出来的鱼腥草扎土不深,拔出来不难。看着他们熟练的操作,我真是既感动又欣喜。

那个傍晚,在我房间,我和两个孩子一起享用了我们拔回的鱼腥草。这时,雨后晚霞的光,洒进我的房间,照在器物上,照在桌子上,照在两个孩子的笑脸上,这一切是那样灿烂而美丽。

此后,我好得意,觉得自己也成了一个山里人,能巧妙地把山中草木变成人间烟火。

又是一个下午,我在宿舍里看书。一个住在学校附近的学生,给我送来了一碗煎好的糯米粑粑。金黄的粑粑上,还参杂着切得细碎的绿叶片,显得特别而美观,闻起来又很香。我就问学生:“这粑粑里放了什么叶子?”学生说:“里面放了嫩鱼腥叶。”这刻,我又被震撼到了。山里人家真会变着花样吃鱼腥草啊!

之后,我丈夫也极为喜欢把鲜嫩的鱼腥叶掺进糯米里,拿到磨粉店打成粑粑。那粑粑煮熟或煎炸后,软糯、沁香又凉润。于是,每一年的春天,当鱼腥草开始长出来的时候,丈夫总会带着我和孩子们去山林搜寻。那时,青绿的山林里,树木挨挨挤挤,小鸟没完没了地歌唱。

立夏之后,鱼腥草从茎叶间悄悄长出了白色的小花。这时,鱼腥草的根就老透了,不能当菜吃,只能做药了。那时的根,药性极强,润肺止咳,效果极佳。

一次,祖母夜里打电话给我,让我给她挖一大袋鱼腥草回去。我工作忙,也不太会挖,于是就请了一个山中农人挖。没想到,他一上午的功夫,就挖了满满两麻袋。下班后,我连忙坐上班车,把鱼腥草送往祖母家。祖母看到这多么鱼腥草,笑得嘴都合不拢。她连忙叫醒在睡觉的祖父,两个人开始手忙脚乱起来。等我周末回到家,看见那些切好晒干的鱼腥草已经被装进了陶罐中。

(陈诗悠,新宁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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