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闲暇之余理了理衣帽间,竟发现制服已然多到放不下了。一件一件缓缓叠着这些衣服,思绪不觉飞回了黄发垂髫之时……
“满仔,你这么天天不好好呷饭,长大了怎么有力气干活呀?”奶奶忧心地看着我说道。
“我长大就坐办公室,就不用出力气咧!”我打着哈哈笑说。那时候在我的意识里,坐办公室当一个文员最好了,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很适合体格瘦瘦小小的我。
后来的一天午后,奶奶一手牵着我的哥哥,一手牵着我,哥哥又牵着我的弟弟,我们哥仨每人手里还攥着一根老冰棍。奶奶带着我们哥仨到文昌老街,去一位老郎中那里置办一些祛风湿的中药。老郎中姓盛,他的方子如果不能见效,他是分银不取的。故而他在这一片享有盛誉,人称盛老先生。盛老先生时年已近古稀,一身古朴而干练的中山装,颌下几缕山羊须,颇见仙风道骨。
奶奶和盛老先生聊着方子的事。我和哥哥弟弟就在堂下嬉戏。“我排第二这个孙儿啊,天天不呷饭,点点大还多病,老先生有什么好方子吗?”听到这话,我便停下打闹听着。盛老先生爽朗地笑道:“不慌不慌,这小不点过了十岁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而且你别看这小不点……说不定日后反而是个穿制服的。”奶奶当时显得有些惊讶,却还是呵呵跟着笑。
“穿制服的?”那天的太阳,像一粒小小的种子种在我的心里。
我是一个不喜和书贴面的人,高考侥幸过了一本线。父亲见我高中常常翻墙逃课上网,认定我有计算机天赋,不由分说为我选了计算机专业就读。意料之中又实属惭愧,鄙人的计算机天分看来只存在于父亲的想象之中。时光不语,我仿佛看到已到了凤凰花开的路口……在同学们流连于体育馆的吆喝声中时,我默默地打包行囊回乡。
那一天,我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悲观和懊悔。
车到山前必有路,好在事情很快迎来了转机。一日,我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上的海量招聘招考信息,一则军队文职的招考信息映入眼帘。从畏缩迟疑到不假思索,面对制服的诱惑,只十秒钟,我便暗暗下定了决心。幸甚,历时小半载,经过一系列的考察,我成为全军首次面向社会招考的一名军队文职助理工程师,机缘巧合下终是穿上了心心念念的制服——武警部队的橄榄绿服装。
入营的第一天,我感到营区的太阳是如此温暖,风儿是那般和煦,草儿是多么娇嫩。也是那一天,营区从此又多了一棵草儿。这棵草儿在风吹日晒中渐渐褪去了娇嫩,愈发地挺拔了起来。军营锻造了我风霜雪雨不可侵蚀的体魄,戎装赋予了我面对豺狼虎豹不畏缩的勇气,红旗铸就了我财帛爵禄不可撼动的信仰。在这里,我于急流险峰中擎旗夺勋;在这里,我从懵懂无知到顶天立地。我在这三年里,获得了全军首批“四有”文职人员称号,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三年后,我褪下戎装再出发。离别时,队长的那句“脱下这身衣服哨兵虽然不会再放你进来了,但要记得这里是你的家”,至今想起仍使我热泪满怀。
每每想起那些青葱的日子,我时常一怔就是半晌。终归是不舍得这身橄榄绿,又或是难以割舍这份情结。辗转之下我通过省考成为一名人民警察,同时穿上了我的第二身制服——藏青蓝警服。
戎装虽易,初心不改。这里的烟火不同于军营的炮火硝烟,这里承载的是人间的烟火和祥宁,但不同的烟火背后却是同样的荣耀和责任。披上藏青蓝以来,我疾驰在城市快道上抓捕罪犯,也扎根于田间地头掌握民情;我隐蔽在幽暗封闭处技术侦察,也伫立于万家灯火前守候天明;我穿梭在大街小巷内处理警情,也坐定于案牍书卷间撰文写稿。虽然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宝庆小警”,但始终怀着这颗初心,尽我所能地守护着人间大爱。
“我长大就坐办公室,就不用出力气咧!”二十年前打哈哈的话一语成谶,我几经辗转还是来到了文字综合的岗位上,当年射出的那枚“子弹”,兜兜转转还是在此时此刻正中我的眉心。虽离开了冲锋陷阵的一线,没有了日晒雨淋的艰辛,也没有了直面刀枪的凶险,但微末之处见真章,在文字工作里时常“一子不慎,满盘皆输”。
诚然,天下无易事,不同的分工背后有着不同的艰辛酸楚,但相同的是身上的铠甲和它象征的责任。也许此刻我才明白我割舍不了的不是那身制服,而是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是抛却不了的那颗初心。天下无易事,有恒者得之。但使初心不改,纵有百般不易,又何惧哉!藏青蓝的篇章仍未完结,正待我继续书写……
(周琨,任职于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