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三国人物中的暴脾气，张飞（字翼德）当属第一。在罗贯中笔下，“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的张飞，甫一出场，便有“怒鞭督邮”之举——“督邮未及开言，早被张飞揪住头发，扯出馆驿，直到县前马桩上缚住。攀下柳条，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寥寥数语，一个暴躁易怒、动辄打人的莽汉形象跃然纸上。

当然，这是古典小说《三国演义》中张飞的形象。历史上真实的张飞，脾气到底怎样呢？据《三国志》的记载，张飞确实是个暴脾气，有经常打骂部属和士兵的恶习，为后世诟病。刘备因此常常劝诫他：“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且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张飞却不以为然，不知悔改。后来，他在起兵伐吴要为二哥关羽报仇之时，果然因“暴而无恩”为部将张达、范强所杀。

然而，细读《三国志》，不难发现张飞的脾气之暴，并非与生俱来，而是有一个渐变的过程。张飞跟随刘备创业之初，很少见到他的“暴脾气”，更多的是他的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国士风度。与贩席织履的刘备和亡命江湖的关羽不同，张飞绝对是价真货实的土豪。他“世居涿郡，颇有庄田”，田土之外，他还有花园、酒庄，绝非罗贯中笔下“卖酒屠猪”之徒，更非只知阵前厮杀的莽汉武夫。在宽裕的家境里长大，张飞自然是读过一些书的，他的见识和谋略自然也高于常人。当时天下大乱，他就敢于尽散家财，招募乡勇，跟随没落皇叔刘备“同举大事”，这是何等的胆识和气魄。长坂桥一役，刘备被曹操一路追杀，扔下老婆孩子抱头鼠窜，只留张飞断后。张飞却无所畏惧，先令人在桥东树林用马尾在地上拖动树枝，一时间尘土大起，使曹军疑有伏兵；再亲率二十余骑，据水断桥，瞋目横矛，厉声大喝道：“身是张翼德也，可来共决死！”曹操见状，畏而退兵。此等智勇双全的退敌之策，堪与诸葛亮的“空城计”媲美，又岂是一个莽夫能为。特别是入蜀之战，他用计生擒老将严颜，兵临巴郡城下，只教休杀百姓，出榜安民。虽有严颜言语相激，却能亲解其缚，引为宾客，俨然国士之风。彼时，即便在罗贯中的笔下，张飞也只是常有“大怒”之言，并无随意鞭打士卒之举。

而历史上“怒鞭督邮”故事的真正主角并非张飞，恰恰是“仁德布于四海”的刘备。这个桥段见于史册的记载是：“督邮以公事到县，先主求谒，不通。直入缚督邮，杖二百，解绶系其颈着马柳，弃官亡命。”可见，温文尔雅的刘皇叔发起火来也不容小觑。

后来，魏蜀吴鼎足而立。张飞因为屡立战功，官阶不断擢升。“先主为汉中王，拜飞为右将军，假节。章武元年，迁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进封西乡侯。”而且张飞还与刘备结为儿女亲家，成了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这时候，张飞的脾气逐渐变大了，变暴躁了。值得玩味的是，张飞的暴脾气，却是因人而异。对此，陈寿在《三国志》里专门把“刚而自矜”的关羽和“暴而无恩”的张飞进行一番比较：“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这里的君子不是指代“正人君子”，而是地位尊贵的人；“小人”不是指代“卑鄙小人”，而是地位卑微低下的人。对待“君子”，张飞是一如既往地“爱敬”，轻易不会乱发脾气；而对部属士卒，稍有不如意处，他便会暴跳如雷，轻则鞭打责罚，重则斩首示众。

毋庸置疑，张飞之死正是他的暴脾气导致。而他脾气见长，又源自他不断升迁的官职。“官升脾气长”，不仅损害了兴复汉室大业，而且还因此误了卿卿生命。也许，这就是三国名将张飞用生命留给后人的惨痛教训。

（彭利文，任职于洞口县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