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31日

◆六岭杂谈

卖茶豆腐

周志辉

我12岁开始,就挑着担子,走村入户卖茶豆腐。第一次卖,脸皮薄,怕丑,不敢喊。碰到熟人,就低着头、侧着身,像犯罪一样,挑着箩筐怯怯地远远躲开。

走到一处院子里,我把茶豆腐担子放到禾场坪中间,紧张地四处张望,希望有人来买。见没有人来,我麻起胆子,把担子慢慢地挪到人家屋门口,坐着,等生意开张。两个院子走下来,茶豆腐还原封不动,没有卖出一个,时间又用了不少。没办法,挑到下一个院子时,我放下扁担,鼓起勇气,干咳几声,开始吆喝起来。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眼睛不敢看别人,脚抖个不停。

“你这个卖茶豆腐的师傅,像个哑巴一样,不开口喊。就是喊起那一声,也是在喉咙眼里,别人听得到?你这么做,谁知道你是做什么的,茶豆腐怎么卖得掉?”几个老人围了过来,爱怜地摸着我的头,开导着,并帮忙大声吆喝,喊人来买。人来买了,第二个问题,也接着来了。

来人问我多少钱一斤。我犹豫良久,报了个父亲给我定的最低价。他说高了,还了个价。围观的人也帮着搭腔,说价格贵了,便宜一点,大伙每人买一些。我第一次卖东西,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人完全懵了,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一位长者见状,出来打圆场。说我还小,要在场人别为难我了。我报的价,肯定是父母讲的。卖低了,回去交不了差。人家还是个小孩,就出来卖东西,不容易。他看到我还没有开张,捡起茶豆腐就往秤盘里放。要每人多少都买一点,好让我早点卖完回家。

万事开头难,总算开秤了。

卖茶豆腐的几年里,印象最深刻的,是刚开始卖不久,有人说我的秤不准,要校秤。在这方面,我有信心。钉秤时,秤匠师傅主动说要把秤钉“嫩”一点点,每秤少几钱。人家看不出,也是一笔收入。我家坚决不同意,要求把秤钉“老”一点,每斤多五钱左右。以免较起真来,秤被人踩了。做生意,被踩秤,那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随着生意的日益兴隆,有人来“砸场子”了。说我的秤不对,买一斤茶豆腐,用他的秤一称,只有九两一钱,要校秤,并声称要踩了我的黑心秤,不再坑人。这方面,我不怕。每次给人家称茶豆腐时,我都会按照家传,把秤往外移半个星子的距离,秤尾翘到买家的眼睛上去。见要校秤,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就围了过来。我把来人的茶豆腐放到秤盘里,称给大家看。秤杆高高翘起,还有一斤一两。

这里,要补充一个细节。我家卖茶豆腐,都是买家选好,先放到秤盘里称了重量,然后才拿棕树叶子或稻草串起来。这样卖出去的茶豆腐,无论怎么称,都会比买的实际重量重。

来人将茶豆腐挂到自己的秤钩上,称了下,秤平平的,九两一钱。这一下,围观的人起哄了,愤愤然,什么难听的话都讲了出来。这么小,就学会扣秤了。长大了,何得了。高声嚷着,马上就要踩了我的秤。

“踩秤可以!”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站直腰,大声说,“我们两个,一个秤多,一个秤少,已经争不清了。请你们另外找条秤来,如果称了还是我的秤有问题,我自己踩了它,吃了!”

“你讲得有点道理。”人群静了一下,又骚动起来。大家纷纷喊一位叫陆娘的老人,叫她回家拿秤来校。说她家的秤很准,放得心。

陆娘来了,屁股后面跟着陆爷,提着秤。弄清缘由后,陆爷拿过我们两人的秤,仔细端详了一番,提了几下,劝那人还是不要称了,算了。那人坚决不肯,要见个高低。

陆爷摇摇头,拿起那串茶豆腐挂到秤上。水平地称着,转给围观的人看:一斤一两三钱!人群再一次炸开了锅。陆爷见来人不服,和颜悦色地说,你家的秤大多少,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次你又秤不配砣,拿大砣来称,怎么称得准呢。

经此一“劫”,我家的茶豆腐生意,越做越红火。

(周志辉,任职于邵东市堡面前乡人民政府)

--> 2021-10-31 周志辉 ◆六岭杂谈 1 1 邵阳日报 content_15926.html 1 卖茶豆腐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