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去城南公园的智慧书屋借书，天上的月亮还是半圆。离中秋很近了，夜晚的自然风让人陶醉。手里提着有分量的实体书，感觉穿越了，仿佛回到刚参加工作的第一个中秋节。

那是1991年的中秋节，感觉在油库的立式罐区看到的月亮比较圆。纯工业美学的油库，虽然到处都是钢铁，却被月光柔化，银灰的罐体与皓月互相辉映。

我喜欢阅读，喜欢拿着书本散步，喜欢啃坚硬的传统五仁月饼……有书本和月饼，一个人的节日也可以愉悦，立式罐群是沉默的战友。有皓月当空，我的青春不寂寞。那时的月饼很质朴，可能是零食太少，还有点物以稀为贵。

后来到了卸油岗位，又觉得站在栈桥上比较心旷神怡，脚下是两条钢铁长龙，泵组在欢快地歌唱，鹤管真像是觅食的仙鹤，长长的嘴插在槽车腹中。上好油之后卸油工有一段时间的清闲，可以抬头望月，右手有防爆手电，只能左手指月，向月亮许愿。

栈桥上的兄弟以为我没有为中秋节准备夜宵，趁着刚洗过手，给我送来一个月饼。我笑笑说：“太大了，吃不了这么多。”他爽快地一掰两半，喂一半到我嘴里，自己大口地咬着另一半。他洗过手，但是还有汽油和柴油的气味。我戴着油污的手套，也不好去拿月饼，只好咬了一口，装做好吃的样子，和他一样欢快地咀嚼。就这样两个人没有对话，相对一笑，一起分享月饼。一个细节让我几乎落泪，就是他捏过的那一小块地方，我犹豫着不去咬了，以为他会扔进栈桥外的草丛。趁我看闸门的瞬间，余光发现他把碎饼塞进了嘴巴，却做了一个扔东西的动作。草丛没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饼块却砸进了我的心灵。

难道这坚硬的月饼这么好吃，还是来自农村的他爱惜每一口粮食？他的手明显比我粗糙得多，就算是拿铁轨下的垫枕木的石头去磨，我也磨不出那么多的老茧。带着工友深情的月饼似乎不再坚硬，是人间最美好的滋味。

第三个难以忘记的中秋节是在加油站度过，夜晚通宵值班。其实需要加油的车辆很少，下半夜会去小厨房加热一下带来的饭菜。月饼还是那样坚硬，不知道该算点心还是一道菜肴。

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几十年就这么潦草度过。我想起陪伴母亲去乡村农户家访，那是第一次学会用几盘瓜子花生去拜月。我用左手指月，要求月亮不要躲入云层，必须照亮我们回学校的乡间小道。我想起油库罐区和栈桥上的圆月，戴着油污的手套，左手指月，我们的疲惫被月光抚摸，栈桥笼罩在朦胧的诗意里。那个坚硬的被我和兄弟分吃的月饼，一点都没有被浪费，带着粮食的扎实和点心的香甜，一直慰藉着我的心。

现在我卧室外的小庭院里有了一棵桂花树，我不想私有，我希望桂花开的时候，邻居们都能分享花香。我不眼馋你们吃的月饼，因为最香甜的我已经吃过了。

我在卧室，等待桂花的暗香，翻阅刚借到的图书……

（封宇平，任职于中石化邵阳石油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