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一种文明,最持久、最广泛、最深刻地影响中华民族发展进程的话,那一定是农耕文明。
邵阳是一个农业大市,早在新石器时期,境内即有先民栖息屯居。“衣冠王化染,耕凿古风同。”由于地理、气候等方面的原因,当时的先民们多以种植水稻为生,以谷物为主食,辅以蔬菜、鱼类等菜品。《汉书·货殖列传》载:“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不待贾而足。”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食物的来源逐渐得到更广泛开发,“吃”也被赋予了比较丰富的社会意义。在邵阳,凡遇到红白喜事,总是以吃作为其重要内容。
不同的食物呈现不同的味道。每个人因为生活习惯、个人品味不同,所吃食物也各有不同的特点,有的人喜甜,有的人嗜酸,有的人口味重,有的人爱清淡,邵阳人则喜欢吃辣。超越主食的范畴,饮食文化也从有得吃,向吃得饱、吃得好、吃得愉悦逐步进化。
在邵阳,无论城乡,临近年关时,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制作一种叫“宝庆猪血丸子”的腊制品。史料记载,这种传统美食,始于清康熙年间。“宝庆猪血丸子”的主要食材是豆腐。先将豆腐中的水分滤干,然后捏碎,再将新鲜猪肉切成肉丁或条状,拌以猪血、盐、辣椒粉、橘皮丁、五香粉以及其他佐料,做成馒头大小的丸子,放在太阳下晾晒干水气后挂在柴火灶上让烟火熏干。烟火熏的时间越长,腊香味越浓。丸子熏干后,黝黑发亮,腊香扑鼻,色、香、味俱佳,易于保存,便于携带,煮熟切成片即可食用,是宴客时一道上好的开胃菜。在邵阳人看来,这是宝庆美食的代表作,是家乡的味道,永远也难以忘怀。
吃得好,吃得愉悦,自然离不开酒。有人说,中华文明史几乎是蘸着酒写成的。古往今来,酒的芬芳始终在王侯将相、英雄豪杰、才子佳人、黎民百姓之间弥漫,不仅丰富了各阶层的精神生活,而且催动了人类文化和艺术的生长繁荣。羁旅他乡的邵阳游子,除了有非常深厚的“宝庆猪血丸子”情结,那醇厚香甜的邵阳米酒,也是最让人魂牵梦绕的。
在邵阳农村,蒸酒、打豆腐对每一个家庭来说,是和煮饭炒菜一样稀松平常的手艺。酿米酒算不上很累的活,但却有着精细和几近苛刻的要求。把米饭蒸熟冷却后,用石碓里舂出来的蓼蓝“饼药”拌匀,入坛埋在草堆里密封发酵一段时间,然后根据酒的香味,选择烤酒的最佳时机。烤酒的火候也必须恰到好处,否则,要么寡淡无味,要么过火变成了苦酒。
酒的灵魂在于酒曲。酒曲即类似于农村用来酿造米酒的“饼药”。酿酒加曲,是因为酒曲上生长有大量的微生物,还有微生物所分泌的酶。酶具有生物催化作用,可以将谷物中的淀粉、蛋白质等加速转变成糖、氨基酸,继而分解成乙醇,即酒精。
走进湘中地区最大的酿酒企业湘窖酒业,参观闻名海内外的“湘窖”酒制作过程,其中有一道最能彰显力与美的工序——踩曲,可以让你身临其境地感受到酒与文化的不解之缘。
当输送带不断把曲料传送过来,脚已洗净的女工们依次上前,把曲料捧进曲模里,开始踩曲。踩曲的动作很快,似乎有一种内在的节奏,轻轻地跳起,自然地扭腰甩臂,两只脚轮流踩踏在曲模里的曲料上,忽上忽下,她们的动作便有了舞蹈的因素。那些细腻饱满的脚板,跟曲料亲密接触,仿佛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问候,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接纳,两个生命相互交融,催生了新的生命——酒曲。
踩曲是制作酒曲的重要一步,是一个培养微生物的过程,踩好的曲块放进曲房,让微生物从曲块表面向内生长,最后让它们的呼吸在曲块的每个角落弥漫。
在高度自动化机械化的今天,并不是所有的劳作都可以由冷冰冰的机械完成,比如踩曲,这是一种生命以无限亲密的方式,对另一种生命的呼唤、咏叹、尊重和珍视……智能化的机械怎会有这样的情感体验?曾有人用机器代替人工踩曲,但始终没有人工踩曲酿出来的酒那么韵味无穷。
这,可以说是酒与人类文明之间的未解之谜。
(羊长发,湖南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