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的小溪边，长着一丛丛菖蒲。每到五月，溪水丰满了，菖蒲也就茂密了。一株株碧绿的草，俊俏俏地立在水边，那模样，就像端庄秀丽的女孩。菖蒲的旁边，有时会冒出几朵红艳艳的野花。绿的草，红的花，就入了诗，入了画。

小时候，端午节这天父亲都会去溪边割菖蒲。我也会跟着去。悠闲的白云，青青的禾苗，潺潺的流水，这些都不能引起我的兴趣。我一头扎进菖蒲丛里，寻找呱呱叫的青蛙和长着两只“角”的蚂蚱。父亲割了一捆菖蒲时，我也捉了几只蚂蚱。我用菖蒲把蚂蚱拴在一起，提在手里，像得胜回朝的将军。

父亲割完菖蒲，还会割艾叶。回到家里，父亲拿出一些菖蒲和艾叶，扎成一束一束的，插在门上和窗户上。父亲告诉我，这样能防疫驱蚊。这时，母亲煮的粽子也出锅了，菖蒲和粽子的清香就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在父亲眼里，菖蒲全身都是宝。夏天蚊子多，尤其是晚上，吃饭或乘凉时，那蚊子就一群一群地飞来，脸上、脖子上、手上、脚上，凡是没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它们是“见缝插针”。父亲拿来一束晒干的菖蒲，点燃，青烟袅袅升起，蚊子立马销声匿迹。我晚上在煤油灯下做作业时，父亲也会悄悄地在桌子下点燃一束菖蒲。贫寒岁月，菖蒲陪伴我度过了一个个美好的夏天。

乡下人经常在野外劳作，难免受点小伤，也难免有腰痛、关节痛、咽喉肿痛这样的毛病。每当村里有人受了伤，或身体某个部位肿痛时，父亲就会为他们在患处敷上烂泥一样的草药。父亲的草药很神奇，总是能药到“痛”除。村民都说我父亲遇到了高人，得到了秘方。其实，那些神奇的草药就是捣烂的菖蒲和生姜。

我读初中时患上神经衰弱，经常失眠。母亲很着急，带着我去看医生，拿回几瓶浓维磷补汁。可“补汁”吃完了，我依然夜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父亲说：“去外面买么子药，家里就有现成的好药！”父亲把端午节割的、晾在楼上的菖蒲拿来，用铡刀铡碎，放一些在沙罐里，加水煮沸，要我当茶喝。又要母亲缝了一个布袋，里面装进铡碎的菖蒲，嘱咐我白天把布袋系在胸前，晚上放在枕边。我喝着菖蒲茶，白天晚上都闻着菖蒲的清香，一段时间后，失眠的毛病竟大有好转。后来，每当我失眠的时候，父亲就会从乡下寄来晒干的菖蒲。我把它们塞进枕头里，晚上，枕着菖蒲枕头睡觉，缕缕清香绵绵不绝涌入口鼻。我仿佛感到父亲的双手在轻轻拍打我。于是，我慢慢进入梦乡。

“芍药花初吐，菖蒲叶正齐。”时近端午，我更想起家乡小溪边那一丛丛碧绿的菖蒲。

（申云贵，邵东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