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04日

●乡土视野

家乡的雪

申云贵

一直,我都爱着它,爱它洁白的容貌,爱它曼妙的身姿。

那是家乡的雪。小时候,每到冬天,它就会如期而至。

那轻盈的小精灵,旋转着,飞舞着,铺天盖地落下来,落到佘湖山上,落到蒸水河里,落到田野,落到荫家堂鱼鳞般的青瓦上。

于是,青山变白了,田野变白了,房屋变白了,大地变成白茫茫一片。

我跳着,笑着,伸出小手迎着。那调皮的小精灵,一会飘进我的耳朵,一会粘上我的眉毛,一会又钻进我的脖子。那凉凉的感觉,浸入我的五脏六腑,像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挠了我一下。邻家的小哥哥,堆起一个小雪人,用石子做眼晴,用红萝卜做鼻子,用小木棍做嘴巴。我们围着它,唱起:“小雪人,白又胖,大眼睛,红鼻子……”

落雪的时候,父亲的心是宁静的。他手提小火箱站在门口,眼晴望着田野,望着对面的山坡。山坡上有他秋天种下的麦子,田野里有他秋天种下的油菜。或许,他正沉浸在“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的意境中。也或许,他的脑子里正呈现一个缤纷的世界——地里的麦子黄了,田里的禾苗绿了,塘里的鱼儿在撒欢,碗里香喷喷的米饭在冒着热气。此时的父亲,眼光是柔和的,脸色也是柔和的,像云霖寺里的一尊佛。

落雪的时候,母亲的心是宁静的。她坐在地炉子旁衲鞋底。地炉子上放着一只铁锅,锅里的猪食“滋滋”笑着,母亲嘴角也挂着笑。长长的线在母亲手里游走,就像她长长的牵挂。鞋底上密密麻麻的针脚在扩展,那是她密密麻麻的心思。忽然,她“哎呀”惊叫了一声,旋即,脸上泛起红潮。原来,是针刺伤了她的手。她为什么走神了?或许,是想起了与父亲在一起的某一瞬间;也或许,是想起了我们穿着她做的布鞋被人羡慕的情景。

落雪的时候,奶奶的心是宁静的。她戴着老花镜,也坐在地炉子旁,为我做“鞋套”。“鞋套”是用破布拼凑而成,像一只硕大的袜子。奶奶一边做一边自言自语:“外面的雪怕有半尺厚了,这么厚的雪,走路时雪会进鞋子,这么冷的天气,雪进了鞋子可不得了!”奶奶做得很认真,一针一针慢慢缝着。她鸡爪似的手上有一条被冻裂的口子。她的头发,像窗外的雪一样白。上学时,有了奶奶做的“鞋套”保护,雪再也不会进入鞋子,走路也稳稳当当。

落雪的时候,大地也是宁静的。山,被雪覆盖着,它们在蕴育生机;水,被雪覆盖着,它们停止了喧哗;草木和小虫子被雪覆盖着,它们在养精蓄锐。我住的村子也被雪覆盖着,一只狗围着村口的老梧桐树嗅来嗅去,几只麻雀在雪地上旁若无人地觅食,邻家烟囱上升起的袅袅炊烟,不断地扭动、翻腾、变幻,像一支巨大的画笔在挥洒淡墨,而雪覆盖的大地就成了洁白的画布。

这宁静,是雪赐予的;这洁白的世界,是雪赐予的;还有那些快乐和遐想,也是雪赐予的。有雪的家乡,是我最喜欢的样子。有雪的童年,是我最难忘的时光。

可是,这些年,家乡的冬天,很难见到雪了。

忽然想起梁实秋的一句话:“雪的可爱之处在于它的广被大地,覆盖一切,没有差别。”

(申云贵,邵东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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