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非常贫困。父亲在外务工，母亲在家照顾我们三姐妹。但爸爸挣的钱，远远不够我们开销。除了省吃俭用，妈妈有时候带我们去山上摘些山胡椒、金银花等去卖，换些零用钱。

山胡椒，又名山苍子、木姜子，属落叶灌木。枝、叶均具有芳香味，果皮中含有芳香油，可做成山胡椒油。山胡椒的果子圆圆的，翠绿色，和小黄豆差不多大小。山胡椒成熟的季节是每年的七八月份，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大概是二十多年之前，我十一二岁的样子，山胡椒是4毛钱一斤。我妈带上我和妹妹，三个人，运气好的话，一天能摘到五六十斤，运气不好，可能也就摘几斤。

山胡椒喜欢长在深一点、高一点的山上，附近的小山坡如果有山胡椒，那也是长得低矮低矮的，果实也是稀稀疏疏的。

清晨四五点左右，妈妈就起床了，就着晨曦把饭菜做好，打理好家里的猪和鸡。然后用一个薄薄的铝饭盒装好中午的饭，菜通常是几片豆腐和豆角茄子之类的蔬菜，加上一些腐乳，或者坛子里的辣椒酱。吃过饭，我们赶早就出发了。虽是盛夏，但我们都穿上长衣长裤，因为深山荆棘、茅草多，甚至得戴上帽子。妈妈用两三个矿泉水瓶装上凉水，不敢多带，因为要一直背着，太重。除了这些，妈妈还准备了砍柴刀、蛇皮袋、手套和扁担。

有时候，就妈妈带着我和妹妹一起，有时候，也和院子里的邻居一起出发。

到了山上，各家便分开行动。妈妈到处寻找山胡椒树，她找到后，便把那些结满果实的枝枝叶叶砍下来，我和妹妹便把一颗颗小小的果实摘下来放进袋子里。我那时候胆子非常小，总担心会突然冒出“小妖怪”，或担心会突然冒出偷树的贼把我和妹妹抱走，所以妈妈稍微走远一点，我就会不停地呼唤妈妈。而妈妈每一句都会应着我，温柔又耐心。一天下来，我要呼喊大概上百次。妈妈身姿轻盈，在山上走得很快，采摘山胡椒很是麻利。但她偶尔也会踩空，会滑倒，会摔倒，也为了一树枝果实，而奋不顾身地扑过去。

山上基本没什么路，全部是藤蔓和毛刺，就算有小路，路两边也都长满了灌木和茅草，稍不注意，脸上手上就会被割伤、刺伤。天气很热，太阳很辣，我们穿着长衣长裤，汗水从额头滚落，经过眼睛，经过脸颊。我们任它肆意滚落，不敢用手去擦，手上全是树叶汁、果实汁又粘着茅草。

我们三个人只带着三瓶水，每次渴了，都只喝一小口。妈妈一般上午都不喝水，下午的时候才偶尔抿上几小口。上午还好，到了下午，我就感觉特别渴，嗓子在冒烟，感觉可以喝下一桶水，也忍着不喝水，抿抿嘴唇，咽点口水。每次忍不住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生怕洒了，又只敢喝一小口，想给妈妈和妹妹留一点。通常到了快回家的时候，瓶子往往还会剩一点水，三个人都说不渴。

到了中午，我们把饭分着吃了。妈妈把菜都夹给我和妹妹，她就着菜汤或者辣酱，光吃米饭。尽管是简单的饭菜，甚至有时候，天气太热，饭菜都有馊味了，可是，那依然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吃了饭之后，疲惫的身体仿佛又满血复活，又能在山上爬上爬下。

在山上，其实很危险。有时候会摔到，有时候会碰到毛毛虫、蛇等。有次，在一座竹林里，到处是密密麻麻的蚊子。蚊子很小很黑一只，非常灵敏，只要我们的手臂露出一点肉，它们立刻就会叮上。被叮一口，又痛又痒，然后会肿起一个大包。我们用塑料袋套着头和脖子，挖几个小孔，只露出眼睛和鼻子。还得不停地晃动身体，让蚊子近不了身。但是最后，脸上还是会有红红的大包。

下午四五点左右，如果估计摘了四五十斤，就准备回家。从清早到现在，吃得不多，喝得不多，基本上也用尽力气了。来的时候，觉得四五公里并不远，回去就觉得这条路好漫长，还要背一些东西，腿仿佛是灌满了铅。妈妈总是指着前面的一棵小树或者一个阴凉处，说我们到那里就休息一会。我们不敢说累，怕妈妈心疼我们。妈妈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挑了大部分的山胡椒，眼神里满是愧疚，嗫嗫地说，明天让我和妹妹不要来了。

一路上大概休息了几十次，终于到家。有时候早的话，到家，太阳还没下山，有时候，晚的话，月亮已经出来。妈妈又急急忙忙做饭菜给我们吃。吃了饭之后，我们就把山胡椒里面的树叶、树枝清理出来，等晚上或者第二天下午再挑到四五公里之外的小加工厂卖掉。每天晚上，我和妹妹说第二天不去了。可是第二天清晨，听到妈妈在晨光中忙，我和妹妹还是翻身起来，准备再去山上摘山胡椒。

（钟黔林，80后，现任职于北塔区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