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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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兄 弟
散文诗二首
深秋的土楼
经天纬地写春秋(下)
锲者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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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4 2019年11月4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人物剪影
七 兄 弟

周后平
 

我母亲的堂姑嫁到了我们村,依辈分我管她叫姑奶奶。

姑奶奶最大的能耐就是生孩子,嫁过来后一连生了七个儿子,每两年一个。

姑奶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只要是天气暖和的日子,每当太阳西下时分,她都会在自家禾堂上摆出一个特制的硕大洗澡盆,提上两大桶滚热的水,将七个儿子剥光衣服,从大到小像洗萝卜一样依次丢进盆里,擦洗,抹干,然后放在门前的石阶上裸晒。夕阳余辉下,金色的晚霞照在一字排开的七个孩子那嫩稚的肌肤上,像镀金的罗汉般熠熠生辉,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姑奶奶忙完后总是咪着眼睛看着,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这是她用心血凝成的作品,是她打造的七块幸福盾牌,也是她点亮的七盏希望之灯。

但不久之后的一场变故将这道风景击得支离破碎。在姑奶奶最小的儿子还只有三岁时,也就是1960年,姑爷爷撒手西归了。又过了三年,姑奶奶也在孤苦绝望中离开了人世。七个儿子,转眼间成了孤儿。

姑奶奶临终前特意找人把我母亲叫到她跟前,含泪做了最后的交代:“侄女啊,眼看我这七个儿子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孤儿了,村里只有你跟我最亲,就只好麻烦你照顾了,莫要让他们‘打了流’(变成坏人),讨了米。”说完要七个儿子跪在我母亲前面,一双乞求的眼睛,七双求生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母亲身上。母亲来不及多想,点头说:“姑姑,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弟弟们饿着。”说完将他们七兄弟一把揽入自己的怀里。

其时,我母亲还不到40岁,也是有四个儿女的妈妈,最小的还在襁褓中的就是我。

我家离七兄弟家有近2公里山路,自从应下那句话后,母亲的日子就像高速旋转的陀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张罗自家的事,忙完后上生产队的工,下午散工后先要去七兄弟家,将他们安排妥当再回家。其时都是晚上七八点钟了,在那条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或月朗星稀,或伸手不见五指;或平和宁静,或狂风暴雨,母亲那单薄的身影常年在那条线上来回穿梭。从背着我到抱着我,从牵着我的手到跟在我身后,这条路也伴随着我慢慢长大。

每年除夕前些天,母亲要将七兄弟的衣服、被子浆洗缝补,备好腊肉、豆腐、猪血丸子、甜酒等过年物资,年景好一点还要每人做一件新衣裳,年景差一点时至少保证每人一双新布鞋。除夕晚上要等到他们年羹肉出了锅,放了炮仗,围绕母亲团团圆圆过了年,母亲才急匆匆赶回自己家里。那时全村吃年羹肉,七兄弟家是最早的,我家是最迟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七兄弟转眼都长大成人,而且长得高大壮实。也许是当初他们母亲裸晒练成的“童子功”,也许是从小习惯的缺衣少穿,也许是经常性烈日下的挥汗如雨,七兄弟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光着膀子的。

七兄弟口中管我母亲叫姐姐,心中其实早就当作妈妈。在母亲的操持下,七兄弟靠力气吃饭,凭本事赚钱,堂堂正正做人。到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的时候,七兄弟又新建了两座房,有三个兄弟娶上了媳妇,其他四兄弟都能自食其力,日子过得很扎实兴旺。

七兄弟的日子好了,可我母亲的身体垮了。两个家,两头跑,十一个孩子,十一张口,嗷嗷待哺。因为一个如山般的承诺,母亲承受着如山般的负荷,早已透支了她的身体。在55岁那年,母亲倒下了。在母亲病重的那段日子里,七兄弟没日没夜地陪护。因为没有马路,母亲到外面去治疗,都是七兄弟用凉椅抬着母亲,在那条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重复着母亲当年的出出进进,坎坎坷坷。

在母亲弥留之际,特将七兄弟喊到床边,从大到小用目光扫了一遍,歉意地说:“你们都长大了,我也放心了。这些年姐姐没像送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也送你们去读书,姐姐没能力,耽误你们了,对不住哇。”七兄弟都含泪大喊:“姐姐啊,是我们拖累了您,您走了,我们这个家就会散了啊!”母亲笑着说了一句:“娶了媳妇你们就都有家了呀!”

还有四个兄弟没有成家,这是母亲心中一直割舍不下的牵挂,母亲临终前再三嘱咐我要把她葬在离七兄弟家最近的老祖坟上。遵照母亲的遗愿,母亲被安葬在离七兄弟老宅仅500米的一个山岗上,她仍在守望着当初的承诺。

每年清明节,我来到母亲的坟前时,总是看到坟墓已修葺一新,坟头已插上七根吊千(挂清用的纸幡)。每年我都要细数一遍,今年也一样,七根,一根也不少。

(作者供职于邵阳市档案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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