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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休书 深夜端坐在迎窗的木桌前雕刻灵魂的我 和喧嚣于午后牌桌上的我没有什么不同 面对被丢弃在草丛中的婴儿的啼哭 而骨骼颤抖的我 与抽烟喝酒烂醉于桌底的我没有什么不同 曾无数次在绝望、惊恐、潦倒中撑直岁月的我 与沉浸于大山深处 无望的啃书、劈柴、翻土、睡觉的我 没有什么不同 从地平线以下窥望所发现的我 和从苍穹之中俯瞰 所捕捉到的我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当一抹诗的意象踩黄了一坡坡茅草丛 郑重其事地将那杉木板做成的房门砸满了皱纹 我才从一圈圈惊恐的年轮中 看到了不同命运的掌心 是啊,雾雨苍茫中 一首诗步履匆匆地在湘西南 青筋纵横的田野上来回追寻 臃肿的秋风自山顶一个劲地滚落下来 扫平了几头觅草的野山羊鄙夷的眼神 却丝毫拆不动这些诗句苦涩的阵型 那一个个咬紧嘴唇的字被伤痕累累的手 从悬崖中直接抠出来 一首诗被它石头般的筋骨压得满头大汗 从秋驼到冬,再从冬挺到秋 一块山石被诗的胸膛温热并锤磨 从方锤成圆,再将圆锤做日与月 当它日日夜夜从山顶伸出手刮亮灵魂的窗口 满胸的石头都会在我的喉结下碰撞 发出抑扬顿挫的怒吼 这时候如果在我的窗前立一块镜子 我就会看见身上每一处未经开采的矿场 我才能坚信,在这个浩瀚的年代 贫贱的筋骨 也能在冷冽的寒风中找到灶膛的方向 被埋葬的雪 秋叶剪着剪着,天就黑了 黑成啜泣在树根上的一抔土 或几瓶开了盖正狂吐着惨白的笑的 黑啤酒,继而斜躺成一排浓妆艳抹的妇人 在潮湿的街角若无其事地摆弄着 那些被塑料薄膜包裹的鱼钩 枯柴般的民工一个个从这里游过 眼睛鼓成金鱼,双腿蹒跚如螃蟹 假若锄头没有在时代的暴风雨中刨出 心痛如穿的血,村东头的麦毯就无法 卷起那些从脚手架上洒落的乡村遗骨 而除了上帝,谁也不会知道 这些没有经历过爱情的关节是纯白的 因为他们从未拨开灵魂之眉上的 那层薄雪 被缪斯吻过的人 被缪斯吻过的人,无论男人、女人 最终都会被内心的温柔俘虏 无数重叠的文字将白天涂成黑夜 以求让每一滴降落在春天的雨水 都充满母性,都懂得 只有爱 才能让这个紧握成花骨朵似的世界 敞开真相。我们都是含香的花粉 被缪斯吻过的人,连梦都被锈蚀的钢笔占有 他的眼泪是黑色的,沉淀着世间最撕心的苦痛 没有人明白他的影子为什么瘦骨嶙峋 没有人明白他的骨头为何能撞出惊雷 他只会卡紧自己的脊梁,皱着眉 任由溃逃于生活的夕阳将他渐渐掰弯 直到弯成一把插在大地上的镰刀 割草,碎土,为每一朵淡蓝色的灵魂开道 被缪斯吻过的人到死也不会承认 世人所贡献的声名。他们的声音 只有隔着冰冷的石棺才能听清 他们肥沃着面容憔悴的土地 用骨头开花,筋脉窜动着烈火 你不知道光的风烛残年 一束阳光不合时宜地擦亮贫血的车窗 噬净泥泞的鞋面和苦涩的呕迹 秋风西来,无数镰刀在耳旁屠割 锈黄的草垛钉满了迎面而来的时光 从五岭吵下来的巫溪奔成松动的鞋带 忽左忽右,忽缓忽急,不断缠紧车道 多年来,我一次次妄图将它解开 又一次次在它的紧箍下寻回故乡 只有等蛋黄似的夕阳被星星撬空 田野上的灯光才能像纽扣一样扣紧村庄 顺着田埂这条麻绳,我扯出了那枚 插在幼时天空上的专事缝补的铜针 月亮似的针孔从蓝色苍穹上睁开眼来 那是祖母早生的头屑,被岁月的手心捂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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